宾客列席,乐手就位,侍应穿梭其中,热闹非凡。陆既明也是一身挺拔精神的礼服,面带红光,真的是新郎官的模样。
在座的宾客大致可以分成几批,一些是陆既明的狐朋狗友,自然是戏谑调侃不断,把场面做得越热闹越好。一些算是陆既明的长辈,都是军中的将领,看在陆重山的面子上来的,面上多有尴尬之色,见陆重山并未出席,大多表面镇定,暗地里左顾右盼,窃窃私语。
还有一些当地的富户豪绅,左右逢缘,四处攀谈。
于维鸿在平州的身份是海外归国的实业家,行止斯文有礼,言之有物。沈令仪是场内颜色最好的女士,自然是簇拥者众,两人分处会场两边,好似浑不认识。
现场还有两位最尴尬不过的人,一个是章燕回,一个是她的母亲,章王氏。
王氏面色忿忿,口中嘀咕着 “不成体统”,四处张望老爷子的身影,等着往老爷子面前继续告陆既明的状。章燕回更是尴尬,章家想把她嫁给陆既明,陆既明却不屑一顾,全平州无人不知。她被母亲强行拉来,一如既往地穿着过时的衣裙,窘迫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头也不敢抬,泫然欲泣。
突然,乐声一停,婚礼的另一主角从楼梯上下来,正是同样身着礼服的沈馥。
宾客皆抬头去看,沈馥突然成了众人焦点,有些窘迫,低垂着眼,镇定地逐步下台阶。陆既明正在最下面等他,隔着几级台阶便迫不及待似的去牵他的手。沈馥不好拒绝,只好任他牵着。
沈馥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陆既明牢牢地攥在手心,他被引着走到主婚人跟前。宾客皆四散开,露出中间一圈空地,把新人围在其中。
沈馥有些茫然地抬头,见到了人群中的沈令仪,沈令仪眉头蹙紧,凤目中全是担忧。
他的目光随后落在陆既明脸上,陆既明却是七情上面,全然陷在了 “新郎官” 这个角色里,满目深情。沈馥撞进他眼睛里,却不觉得动情,他越发觉得,陆既明时时做戏,比他这个骗人维生的大骗子还要演技高超。
比起做出个痴情模样,陆既明狠戾乖张,或者漠然失落时更显得有血有肉些。
沈馥和他携手,一路走到主婚人面前。主婚人手中拿着那日两人一起写成的婚书,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念起来。沈馥却不住地走神,陆既明用力捏了捏他的手,仿佛在提醒他赶紧入戏,沈馥才回过神来,也作出个认真郑重的表情。
“——花好月圆,喜卜白头永偕。此证!”
宾客纷纷鼓起掌来。
若按新式婚礼的流程,接下来该是交换戒指。陆既明却从怀内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不是戒指,却是两个玉做的小玩意儿。
陆既明展示给众人看,说道:“这是先父当年送给母亲的定情之物,是汉代的古物,一双玉做的带钩,中间榫卯相扣,可合二为一。”
陆鹤鸣和严攸宁当年代表陆氏与严氏联姻,琴瑟和鸣,到后面陆严两家不和,各自占地,却以中央政府为战场,针锋相对,一双璧人也先后亡故。这个故事好多人都知道,但都碍于陆重山不喜欢,甚少有人提起,如今陆既明大大咧咧地说起来,知道内情的面面相觑,又疑问起陆重山的去向来。
孙子结婚,虽然结的是一桩奇奇怪怪的婚,但陆重山作为祖父,应该列席才是,如今却未见人影。
陆既明将那带钩从中间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塞进沈馥手里。
沈馥有些惊讶,将那带钩攥在手心,触手生凉,钩身内面铸有文字,沈馥细细辨认,是 “长毋相忘” 四字。
陆既明也将另一半带钩攥在手心,另一手轻轻捧着沈馥的脸颊。
沈馥一抬头,陆既明正好垂首,他微微偏头,正好在沈馥唇上印下一吻。
轻轻的,反而显得郑重深情。
沈馥措手不及,睁着眼,正好望见这一瞬间,陆既明低首垂目,面上不见兴奋喜悦,反而有些落寞难过,这样的神色一闪而过,沈馥几乎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下一瞬间,陆既明重新站直。主婚人宣布礼成,宾客掌声雷动,陆既明脸上又重现了兴奋喜悦,他朝宾客大声说道:“感谢大家应约而来,希望大家今日能兴尽而归——”
作者有话说:中二小陆:我命由我不由天!!!!! (滑稽)
第三十四章 瓮中捉鳖
说是婚礼,不过又是一个盛大的宴会。
沈令仪在宾客间穿梭,如同穿花的蝴蝶。
众目睽睽之下,她和沈馥说不了什么,多说无益,她得做点别的。她敏锐地感觉到于维鸿的目光正警觉地追随她的身影,他的出现,证明他还是很想要来自陆家的消息的。他想要,她又是他目前能最快够得上的帮手。
沈令仪内心稍定,有了计较,她手中执一把黑漆泥金的小扇,挡住勾起的红唇,和宾客敷衍对答的间隙,回身状似不经意地瞄了于维鸿一眼。
于维鸿果然见到了,往她这边靠近。
沈令仪觑准他快来了,又轻盈地从一对对谈的绅士中穿过去,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仿佛在挨挨挤挤的人群中玩起了捉迷藏。
她回头看了一眼,沈馥和陆既明不在了,也不知是上楼了还是去了哪里。她听沈馥说起过,三楼有藏书室,沈令仪最后回头看了人群中的于维鸿一眼,闪身从宴会厅出去,扶着栏杆一路上楼,高跟鞋跟在台阶上敲出脆响。
让人意外的是,除了热闹的宴会厅外,外头竟无人看守。
沈令仪来不及多想,“哒哒哒” 地上楼,于维鸿谨慎地跟在身后,像捕猎灵巧猎物的猎手,循迹而去。
整个三楼走廊空无一人,走廊两边都是紧闭的门,唯有最尽头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小缝,好像在引诱人推门进去。于维鸿犹豫了一下,反手摸了摸藏在后腰处的手枪,扶了扶银丝圆框眼镜,伸手一把将门推开。
里头没有开灯也没有开窗,一片漆黑。
于维鸿谨慎地踏进去一步,突然,一双柔若无骨的手勾住了他的臂膀。他反手扼住那双手,“砰” 地将人摁在墙上。他听到一声娇柔的惊呼,毫不犹豫地,他反手从后腰处抽枪,顶在沈令仪柔软的小腹上。
昏暗中,沈令仪的一双凤眼熠熠生光,风情万种,毫不畏惧。
沈令仪的手轻柔地顺着于维鸿的手臂轻抚,一路往下,没有使力似的,将枪口一点点拨开,她的声音犹如呓语。
“干什么呢?”
在不远处之外,沈馥打量着破败无人的小院,疑惑不解地问道。
宴会厅里热闹非凡,作为婚礼的主角,陆既明却带着沈馥从小门出去,沿着傍晚平静的湖岸,一路走上虹桥,过虹桥之后,那幢常年挂着摇曳红灯笼的院子就在眼前。整个过程中,他们没有碰到一个人,整个醇园除了宴会所在之处,都格外的安静。
说是破败也不尽然,小院里建筑和醇园其他地方都全然不同,都是北地风格,疏朗开阔。全中式结构,显然时时有人打理,并不荒废。但因主人早逝,整座院子像被抽去了生命力,连满墙绿油油的爬山虎也没有活力一般。
里头阴沉沉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沈馥并不十分想进去。
但这明显不由他做主,陆既明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虚浮于表面的欢喜雀跃,脸上似有阴云,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陆既明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沈馥进去,沈馥差点被他拉得一踉跄。
死气沉沉的院落里,陆既明目不斜视,目标明确,沈馥一路被他带到了东边的小院里。陆既明一推门,门 “吱嘎” 一声旋开。里头似乎有股腐朽衰败的味道,沈馥跟着陆既明走进去,看着陆既明把电灯打开。
这似乎是个少女的闺房,那一袭婚仪所用的黑褂红裙正挂在旁边。
陆既明用意不明,只是命令道:“换上。”
他回身出去,掩上了门。沈馥皱着眉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他知道,只要是在醇园之内,他是插翅也难飞,别说是在醇园了,在平州城里,他也逃不脱,更别说现在陆既明开始在军中任职,他的手只会越伸越长。
沈馥看了一眼那袭衣裙,认命地开始脱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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