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是蓬莱港发来的,沈馥与沈令仪面面相觑,不知道小阿是如何逃脱,又是如何到了蓬莱港。但无论如何,平安就好。
这下,于维鸿手上就没有筹码了。
两人盯着那封电报出神,沈令仪突然说道:“不如我们走吧。”
沈馥没反应过来,呆呆地问道:“走?去哪里?”
“去蓬莱港找小阿,然后我们再一块儿买船票到南方去。” 沈令仪说道,“试试手上假的身份证明能不能用,如果真的能用,我们就此远走高飞,撇下这个烂摊子,让他们斗个饱了事。”
沈令仪说得极是在理,在理得沈馥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能说:“好。”
说罢,沈令仪一刻也等不及了,找出于维鸿给的身份证明,想着要去试试。当然也不是光明正大地用,以防于维鸿还有什么后手,等着监视他们的行踪。她得偷偷地试,不到万无一失不能冒险。
沈馥也出门了,陆既明说今日要和他一起吃晚饭的。
等沈馥过了听雨桥,到了陆公馆,摁了门铃,门房老头却说大少未归。沈馥待要再问,门房老头却是察言观色,满脸为难,最后才支支吾吾地道:“大少一大早就被冼老板约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沈馥:“......”
好家伙。
任是沈馥知道那冼春来是个什么来历,这会儿也不由得怒火中烧起来。门房老头见他脸色难看,心知他和自家大少爷关系匪浅,不敢拦他,放了他进去。
沈馥沉着脸上楼去,一枪怒气无处发泄,只想让陆既明赶紧站他面前,让他踹上两脚。
他一路进了陆既明的卧室,翻箱倒柜,把陆既明镶金嵌宝的手表、怀表、钻石戒指、碧玉扳指、金银袖扣全部翻出来堆作一堆。
全卷了跑路算了,沈馥面无表情地想到。
作者有话说:昨天没更,今天早点,尽量多点。
第六十四章 方媛
沈馥在那一头憋着一口气翻箱倒柜,陆既明在这头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冼春来在旁边,一脸关切:“一场秋雨一场寒,大少别着了凉才好。”
陆既明应付道:“没事。”
他已经很不耐烦应付冼春来了。最近几日,秋意愈浓,梧桐叶黄了,一片连缀过去如黄云团团一般,处处是景。冼春来变着花样约他赏秋,话里话外却是试探他对北伐的看法。
自郑肇露出北伐的意思起,真刀真枪的仗还没开始,嘴仗先打起来。
两方轮换着来,今日你通电全国,明日我通电全国,骂不完的词儿,扣不完的帽子,势头造得很猛。但总体来说,还是郑肇更占上风一些,毕竟他师出有名,所骂的那些罪名都确切,光是 “巧立名目敛财” 和“贿选”两顶帽子,严一海就摘不下来。
这些年来,北边是越发富得流油,富的是官兵和乡绅,油却是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
两边僵持着,这时候陆既明的态度就格外重要。他横在两方中间,偏帮任何一方,另一方都没有好果子吃。
一次又一次,面对冼春来的试探,陆既明都不把话说明说满。
一会儿说郑肇师出有名,来势汹汹不好抵挡,一会儿又说和严一海毕竟是血亲,情份割舍不掉,哪边都得罪不起,又哪边都不想帮。冼春来怕露了破绽,不敢往深了问,只一味附和他。
这一日,陆既明惦记着和沈馥还有约,打了这两个喷嚏,正好有借口。
“可能是真的着凉了,” 他说道,“头有点疼,我还是回去歇着吧。”
冼春来做戏做到足,满脸关切,非得要把陆既明送回家去。陆既明为了不和他说话,一路上都靠在汽车靠背上装作闭目养神,下了车就让司机把冼春来送走。
陆既明在车上还病怏怏的,车一走,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门房告诉他沈馥来了,他便匆匆进门去,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见卧室的门半掩着便去推。一推门便见到沈馥正靠在窗边抽烟,旁边的桌上堆着些手表首饰,宝光熠熠的一堆。
陆既明不明所以,问道:“这是怎么了?”
沈馥把烟夹在手指间,往水晶烟灰缸里抖了抖烟灰,没说话。刚才陆既明没回来时,他还有股无名火,恨不得打他一顿,这会儿倒是哑火了,只觉得没意思得很。
这样的低落突如其来。
在踏入平州地界的那时,沈馥做梦都没想到会是今日这个走向。
如今政局紧张,战争一触即发,沈馥可以不顾自己的安危留在这儿,但他不能不顾家人的安危。一个多小时以前,他还在和沈令仪商量着要离开这儿去蓬莱港,现在在这儿发这种无名火,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一切都不在把握之内,越走越偏。
沈馥不说话了,吐出来的烟雾笼住了他满是郁色的眉眼,像拒人于千里之外,抓不住似的。
陆既明又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沈馥说,“大约是秋意浓了,过于萧瑟,人也觉得闷闷的。”
陆既明知道这不过是托辞,但沈馥不愿说,他也不强行问。只是挤到沈馥旁边,挨着他的肩膀,从他指间把抽了一半的烟拿过来,自己抽了一口,有清新的茉莉花香。
“好香。” 陆既明笑道。
沈馥看了他一眼,说道:“一直说要给你卷一罐,一直都没卷成。”
陆既明忙说道:“不要了。”
沈馥一挑眉,问道:“怎么不要了?抽腻了?”
“才不是,” 陆既明说道,“当时说是你要走了,留一罐给我做个念想。如今你不走了,我还要来做什么,我抽你的就是,长长久久地抽你的烟。”
他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太过便显出心虚来。不知怎地,沈馥从他满是笑意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安,可沈馥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人在情爱之中时,总爱听些长长久久的诺言,沈馥信手拈来,要真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此时却张口结舌。
两人挨着挤着靠在窗边,一沉默下来便能听见秋风拂过树梢头,刮走片片枯叶。
这样的寂静让陆既明心里沉甸甸的,他受不住了,碾灭烟,将头凑过去亲沈馥。沈馥驯顺地张嘴,陆既明嘴里未吐尽的烟雾从两人相触的唇边溢出。他们温柔地亲吻彼此,从对方的唇舌里汲取安全感。
最后是敲门声打断了他们,仆佣在外头唤道:“大少,有客到。”
“谁?” 陆既明问。
“他说自己姓方。”
陆既明眼中一亮,对沈馥说道:“可算来了,一起去见见故人。”
他们顺着楼梯下去,大厅里站着一个着马甲西裤戴帽的瘦削男子,沈馥觉得看着眼熟,但又没想起是谁,及至那人抬起头来,他才恍然大悟,那竟是穿着男装的方媛。
方媛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军火商,当时陆重山还想给陆既明与方媛做媒,谁知道郎无情妾也无意,方家父女便离开了。这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了,想起那段时间来,沈馥只觉得恍如隔世。
一见他们,方媛笑得开怀,将帽子摘下来,她竟是连头发也理成了男人模样,英姿飒爽。
陆既明快步过去,与她握手,说道:“你来迟了。”
方媛坐进松软的沙发里,长出了一口气,笑道:“这一路可累死我了,又要急赶慢赶,又不能暴露了行踪。”
他们在说,沈馥在听,逐渐理清了情况。
为应对这次北伐,严一海在海外买了一大批军火,军火目前还在海上,约在下月廿四将运到蓬莱港,再从港口运上火车,通过铁路送到严一海手中。作为军火商,方家消息灵通,转头便将这个消息卖给陆既明,也是在向背后的郑肇示好,为显诚意,方媛还亲自前来。
陆既明说:“看来令尊是把宝押在郑肇身上。”
“也不是,” 方媛大大方方地说道,“我们家也和严一海做生意呢,只是我爹从小就教我,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可以说得上是两面三刀,只是方媛坦荡敞亮,从那会儿议婚的时候,沈馥就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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