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宣布新君继位,该年号光熹,大赦天下,在这个时候,天子称要免天下一年之税。
此话一出,当然满殿颂圣。
少府和大司农也没多话,太傅已代表天子向他们承诺过了,要输西园之财入国库填补亏空,虽然现在还没拿到,但以如今大将军逼迫形势来看,也未为久也。
既然以天子之名誉保证,新任这位,诚信还没破灭,也就只能姑且信之。
接着天子又宣布第二件事,要重整太学。
““太学者,有教于国者也,自秦乱后,经典废绝,自高祖收天下之书籍,集天下之贤士……””
雒阳太学,过去乃是东汉第一学府,是学术经典之所在,拥有对学术的最高解释权。但自从桓帝党锢开始,数次打压,数次消磨,如今的确远不如当初之盛,要重整自然是好事。
刘辩一条条无错的背出五十条新校规,下诏个州县选聪慧青年才俊入学,然后,“……自桓帝以来,久不整理,则典籍杂乱,有轶散、颠倒、虫蛀、模糊之处,又有竹简笨重且载字少,不宜翻阅,令众博士各携学生,整理学中典策文章,补漏勘定,重新誊抄,以兴文德……”
这就是荀柔的办法。
干活。
勘定整理典籍,也是正事,也十分适合太学,工作起来懒散颓废之风,就没有了,爱好学习的士子,会踊跃加入,滥竽充数者,按照规矩,就会被淘汰出局。
至于诸位在朝的博士,爱好研究学问的,就去做学问,若是想在朝廷有作为,补辍经典耗时耗力,自己就会想办法免除。
否则定时会报工作进度,羞也要把这些好面子的士大夫羞死。
同时,国家养着这么多干吃饭的“参谋”,也该让这些人活动活动了。
当然,他还有私心。
对能否克住董卓,改变历史,他并没有太多底气,那至少要想办法要保住典籍传承。
汉代虽非百家争鸣,但库存典籍之中,却有许多后世遗失的经典。
董卓造逆断绝的,是天下学问。
汉末这一场浩劫,比秦末战乱对学术传承的打击更大。
荀柔不知,后世之人,越发文弱,越发学术单一,独尊儒术是否与此有关。
毕竟,其他学派许多经典在汉末消失,唯有士人精研的儒学经典多得保全,民间缺乏争论,思想越发禁锢,又越发被统治者固化。
“拜大儒郑玄郑成康公为太学祭酒,总领此事,”刘辩语速刻板道,“望郑公勿负朕心。”
“臣必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虽然早已得到消息,但白发苍苍的郑玄,还是激动得眼泪花花,在殿中拜下。
第118章 朝上争议
雒阳南宫崇德殿内,郑玄中气十足、激昂慷慨的颂圣之声,在深阔高邃的殿宇上方,雕梁画栋之间盘旋回响。
效果有如立体音响。
坐在重阶御座之上的新帝,透过十二冕旒的珠帘,低头望着那颤颤巍巍的身影,不自在的动了动。
珠帘一摇,将视野晃得凌乱,刘辩正想要上手摆弄,但这动静,让垂眸跪坐在群臣右首的年轻太傅,轻轻抬眸望来。
少帝刚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下去,“郑公请起,太学与重整典籍之事,托付与君,但有疑虑,郑公可与太傅商议行事众卿可还有事要议?”
“陛下。”年轻的太傅举起手中玉笏,手指与洁白玉笏几难分明。
在一众白发斑驳,形容老朽的公卿中,容颜瑰丽著世的太傅,濯濯生光,令人侧目。
“先生请讲。”刘辩连忙抬手。
“青州高唐尉刘备,宗室之后,上任以来,清缴黄巾,抚民有功,请迁为平原国都尉。”
“准奏。”
同席袁隗转头望来一眼,未开口又转过去。
刘备乃是荀含光本人所举,青州又是战地,一个都尉而已,就是再加上先前荀家两个太守,何大将军也都答应了。
就算为先帝驾崩之时,荀含光的倒戈。
“辽东长史公孙瓒,坚毅勇武,尝追讨二张,大破乌桓,请以为乌桓校尉,安定北疆。”
“准”
“慢!”
刘辩话未说完,在灵帝没后,太尉被袁隗所占,迁为司徒的刘虞扬袖,高声反驳,“臣以为不可!”
刘辩看看刘虞,又看看先生,珠帘晃动,遮住他不知所措的表情,“……这是为何?”
“子曰: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刘虞向年轻的天子举笏行礼,“臣久居幽州,知此地百姓与杂胡并居,适以安抚为主,公孙长史性烈直,若为乌桓校尉,恐北疆无宁日矣,陛下新继位,当以仁德宽怀示民,岂可大动干戈。”
在一片寂静之中,刘虞俯身叩拜,“兵者,凶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还请陛下三思啊。”
“司徒请起,”刘辩连忙道,“不必行此大礼。”
“司徒,在下听闻乌桓之族,以放牧为食,逐水草而居,居无定处,人无信义,父子相残,残暴无情,若自食不足,便侵扰青州、幽州。”荀柔平声静气,以商议的口气道,“如此之族类,仅以仁德化之,恐怕不足。”
“当舜之时,三苗依凭地利不服,禹欲伐之,舜不许,曰:谕教未足。后,有苗氏果然请服。天下以为舜德。”刘虞驳道,“乌桓无文字,以其为化也,只要宣扬圣教,告以朝廷宽恩,则可安之。”
说完,他转向陛阶,“当初先帝命臣入京,为度己没后,继位之事,相争不定,如京陛下位定,臣自请北上幽州。”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刘辩更惊得直接从座中站起。
“日后,还请陛下少兴兵事,温恤下情,劝督农桑,平准狱令。”
“四境不宁,天灾常作,陛下要躬修己身,敬天爱民。”
“又陛下年少,当广开言路,亲贤远佞,以为圣明。”
刘虞再拜,真诚恳切,满怀热切的望向少年天子,“如此,则我汉室社稷安定,天下归心,望陛下深查。”
年老的宗室长者,发鬓被冠盖遮得严实,看不出冠下是否已满头白发,但那皱纹苍老、黧黑朴实面容,饱含热泪与期翼的真挚表情,却也感动了少年的天子。
“司徒快快请起,”天子绕过御案,从阶上下来,将之扶起,“司徒之心,朕已深知。幽州之事,便依司徒所言,君北上之后,可自裁夺。”
荀柔垂眸,闭了闭眼。
纵使政见不同,刘虞之心让他佩服。
只是……其人与公孙瓒之争,终是无可避免吗?
内耗啊。
这是自古以来,先进的中原,却每每为北方侵袭的根由。
被天子亲手扶起的司徒刘虞,望向沉静垂眸,袍袖垂地的年轻太傅,“太傅年轻,未知边事,却出生名族,才名早著,忠纯为国,固非寻常,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受了长者表扬,即使平级,荀柔也得敛袖欠身,恭敬致意。
“今日之事,固然未当,然青年义气,亦容体谅,”刘虞道,“日后,天下之事,事无大小,陛下亦可咨之,多与商议,必有裨益。”
这算什么,大棒加胡萝卜?
“司徒所言正是,正是。”刘辩大出了一口气,连连点头,十分赞同,“朕深得先生教诲,常觉有高山仰止之感,日后定时时勤问,不负司徒与先生之期望先生,可还有事要奏?”
荀柔心底一叹,再次举笏道,“西河都尉,善通兵事,数有战功,请以为上郡太守。”
“准奏,准奏。”刘辩连忙点头,一口定下,生怕再有人阻止。
这一回,刘虞倒不干涉了。
上郡,如今几乎在匈奴人手里,他不知这位西河都尉,但荀含光此时举荐,他却相信绝非自丰。
他看了一眼,神色尚且懵懂的刘辩,心中忍不住叹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