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微眯着眼,出家当和尚定然是气话,然别的,可就未必。
她知道贾珠的性格,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有些事说出来荒唐,然贾珠要是真敢说,也意味着他真敢做。
她看向王夫人,眼含深意,“珠儿这些事,你是知道的?”
贾母的话,让王夫人的眉头狂跳,“老祖宗,您说的是何意……”
“我之前就觉得,在珠儿的婚事上,你显得太过平静。此前,你还和我说过几回,要给珠儿挑选什么人家,可在他的身体不好后,你就基本上不曾再说。”贾母垂着眼,淡淡说道,“你对几个孩子,都一直很上心。哪怕珠儿的身体如此,可要真的舍弃他,不再思考婚娶之事……这不是你的脾气。除非,珠儿私下曾与你说过什么。”
贾母这话,就将王夫人的退路都堵住了。
片刻后,王夫人才无可奈何地说道:“数年前,珠儿曾经找过我,说他已经有了心上人,而那人已经……与他并无缘分。碍于此,他已然心死,不愿再和其他女子成亲。”
她说话时,贾政的脸色青一片白一片,似乎难以置信,气得要跳起来。
贾珠和王夫人说的话,更为深刻些。
她怀疑,贾政说的话,其实并未说得完全,因为他话里提及到贾珠威胁的那些话,瞧着也太过儿戏了些。
自毁名誉,出家,这的确是一个办法,然这听起来也不太靠谱,真正想要让自己脱离父亲的掌控的办法……
有什么呢?
王夫人其实很害怕。
这样难以言喻的恐惧也融入了她的话语里,王夫人的声音紧绷着,“他很早时,就因为这个心上人拒绝了通房的事,后来,又为此拒绝了我想要给他安排婚事的打算。”
“蠢妇,他说这些愚不可及的话,为何不与我说!”
贾政厉声说道。
“你倒是会朝着媳妇逞能,贾珠打小就在你的管教下,你怎么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贾母凉凉打断了贾政的怒骂,仿佛掐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后半段话完全说不出来。
王夫人感激地看了眼贾母,继续说道:“当时,我只觉得,年少爱慕,自以为深刻,难以决断也是正常。再过几年忘记了,想要再谈,也是容易。毕竟珠儿是男子,总归容易些。却没曾想,后来他的身体……”
尽管这些年,贾珠一直都在调理身体,然不论是请来的大夫还是太医都曾说过,这病情于子嗣上有碍,往后怕是麻烦。
这些,府上长辈都是心中有数的。
王夫人未尽之语,其他人也听出来了。
以贾珠的秉性,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如此后,就更不可能去祸害其他女子,在婚事上的态度就更加坚决了。
张夫人有些尴尬,却还是问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不知,珠儿从未透露过。”王夫人摇头,忽而想起,元春曾有一次,似乎曾提及过这事。
那时,应当是元春生下孩子不久后,王夫人过府去看她。
那时元春的神色苍白,却很是满足,听得出来,丈夫与亲家都待她很好,这对女子来说,便是幸事。而那时,他们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聊到了贾珠的身上去。
“……原来母亲,也早就知道,大哥哥的心中有人了?”
“我怎能不知?他可是当着我的面跪下,执意要我收回成命,不要为他安排婚事呢!”
“原来……那么早的时候……”
“元春,你知道他的心上人是谁?”
她记得,那时的元春犹豫了一会后,浅笑着摇了摇头,“……不,母亲,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觉得,大哥哥应当是非常喜欢他,所以才能一连喜欢了这么多年。他是个认死理的,想要让他改变主意,那可不容易。”
“不容易,可也不得不做。”王夫人叹息着说道,“宝玉是不错,可珠儿在前,老爷怎么可能会放过珠儿?再拖到二十出头,就肯定还会吵起来,不信,你等着瞧罢。”
“母亲不如和大哥哥聊聊?”元春的神情里带着深思,“父亲态度强硬,肯定说话不好听。然大哥哥吃软不吃硬,他们要是对上,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那时,王夫人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贾珠已经在外赴任,每次回来时间匆匆,也就过年能够久待,平日还是在外头。再加上王夫人杂事缠身,有时想起来,这时间总是凑不够手,久而久之,这事也就忘了。
直到今日,再度被王夫人想起来。
听完王夫人说的话,贾母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然她的心中还有疑窦,她看向妯娌两人,“我有话要和老二说,你们几个,先回去罢。”
张夫人最快反应过来,欠了欠身,就带着王夫人离开了。王夫人回头看了眼贾政,眼底似有担忧,却也很快离开。
不只是这两位太太,就连伺候的下人也全都离开了,一时间这屋内就只剩下母子两人。
贾政看着贾母走动,就想站起来搀扶她,被她顿了顿拐杖,“自己的伤势还没好,就别随意走动了。这要是再出了什么差错,难道还要在床上再躺着一个月吗?”
贾政坐在原位上,一动也不敢动。
贾母坐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少许疲倦,“老二,你和我说实话。你清晨和珠儿闹出来的这一场,他说的话,真的只有那些吗?”
“……母亲……”
“我要听实话。”
贾政干巴巴地说道:“那孽畜言道,他已经发誓要么娶意中人,要么终身不娶。因他无法与意中人在一处,故此生绝不会娶妻,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体拖累他人。如果家中决意要逼迫他成亲,那他……”
他顿了顿。
“那他希望我将他逐出贾家。”
“荒谬!”
贾母厉声骂了一声。
贾政咬牙,“母亲说的是,儿子也不知道这孽畜的想法是从何而来,这可太过荒唐……”
“我说的是你们两个。”
贾母一拍桌面,显然怒不可遏。
“珠儿说的话荒谬,你的做法也甚是荒谬。他都能说出这种话,你居然半点都没当一回事,还想着强行为他安排,贾政啊贾政,你是真的想闹得荣国府成为一场笑话吗?”
“儿子没有……”
“你没有,那我怎么听说,你让你的好媳妇去安排这件事呢?”贾母沉下脸,“我是老了,不管事了,可我没聋,也还没瞎!”
贾政:“母亲,贾珠这般作态,就分明没将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难道您是想要我顺着他的话去做不成?”
“那他真要你驱逐他,又该如何?”
“这不可能。”
贾政断然说道。
自古将落叶归根看得如此重要,离开家乡的游子到死都想要回归故土。而姓名姓名,姓氏归属于世家,又是何等重要的事,世家门第能够靠着一代代传承,可不就是姓,可不就是血脉?
贾珠要是被剥夺了贾姓,他哪怕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谁给他供奉,谁给他祭祀?
这是一桩极其可怕的惩罚。
这才是贾政听到后勃然大怒的原因,他认定贾珠在威胁他。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懂你的儿子吗?”贾母斜睨了眼贾政,失望地说道,“你听到他这么说时,第一反应却居然是他在威胁你?那他怎么不用其他的威胁你,偏偏是用这个?”
“母亲,您怎么……”贾政显然没想到贾母是这个态度,“我要是真的给他定亲,他还能反了不成?”
贾政就好像陷入了一场执拗的怪圈,翻来覆去都只会说这么几句话。
贾母没再理会他,反倒陷入了沉思。
贾珠不喜婚娶这件事,可不是新鲜事。府上好几次打算为他相看,都被他避开了去,那时候,贾母就已经有所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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