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怔愣了会,还是捏了一块。
起初,是软。
然后,方才能品尝出柔/软之下的甜腻。
贾珠的口味,与常人有些不同。
越是甜腻,他反倒越喜欢。
他偶尔会给太子塞几个,总会叫他甜得忍不住皱眉,然后抱怨地说道:“阿珠喜欢的味道可真是独特,这么甜腻,哪里值得喜欢?”
那时,贾珠就会不理他,抱着一盘糕点继续吃。
太子可不乐意贾珠被一盘糕点夺去了注意力,就会笑嘻嘻地往贾珠的身旁靠,旋即一口咬上贾珠的下唇,顺着唇缝舔着糕点的碎屑。
贾珠会微微张开,任由着太子肆意地胡来。
等到太子餍/足,才会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擦着自己的唇,含笑地说:“不过,阿珠尝起来,比这些软糕还要甜腻。这世间甜味,可不及你三分。”
人怎会是甜的呢?
贾珠往喉咙里塞了一块糕点。
那甜味转瞬即逝。
这不可能。怎么会吃不出甜味呢?
贾珠呆板地往嘴里又塞了一个,一个,又一个,他拼命吞咽,好似喉咙那黏糊糊的东西,已经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咽了咽,又努力咽了咽,这才吃下了那如同秤砣,毫无味道的东西。
“……大人?”
“只是有些饿坏了。”
帕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贾珠的面前。
贾珠下意识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那晶莹的感觉,叫他不知为何,却笑出了声,“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被甜哭了。”
王良声音发堵,听起来含糊了些,“大人说的是,奴才闻着,今儿的糕点,的确是太甜了些。”
贾珠没要那手帕,王良就收回去。
直到后半夜,这宫里内外,变得更加寂静了些。王良不安地动了动身体,看着仍然坐在床边的贾珠,“大人,你的身体……你该回去了。”
“万岁爷可曾限制过时间?”
贾珠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贯的软绵。许是因为身体不适,变得更加无力。
“大人是怎么……”
“我在宫内。”贾珠笑了笑,“这本就是一个提示。”
能够让贾珠入宫,能够让他在这等戒严的情况下,仍能看到昏迷的太子……能下这样命令的人,唯独康煦帝。
而康煦帝的想法,再加上贾珠昏迷的时间,他也能猜得出皇帝想做什么。
太巧。
过于巧合之事,就会让人牵扯上关系。
康煦帝让人将贾珠带进皇宫的原因,可想而知。
是啊。
这也,正是贾珠所想。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一步,当他迈开步伐时,贾珠再没有管顾其他人的目光。
他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太子的身边。
贾珠少有这般居高临下看着太子的时刻,因为自打允礽的身高超过他后,他总是很喜欢低头看着他,然后一把将贾珠抱住,仿佛比他长高一些是多么叫人欢喜的事。
当然,太子肯定会说,那是自然的。
“我比阿珠还高,自然是能护得住阿珠。阿珠,也不会再将我视如孩童。”
哪怕不比他高,其实也没关系的。
贾珠想。
不管太子怎么变化,他都还是他自己。
太子曾为梦魇感到头疼,贾珠却从来都不在意,因为他永远都可以分得清楚,什么才是他想要的,什么才是真正的那个人。
他久久伫立在太子的床边,久到让王良都害怕的地步。
王良知道太子和贾珠的关系,也清楚他们两人的情愫。
太子殿下重伤濒危,贾珠几乎在同一时间心痛晕厥,别人或许不会多想,可是王良却总觉得,大人乃是冥冥之中感觉到了太子出事,方才会为此。
如此深厚的情谊,倘若珠大人在这个时候失控……
也是正常。
可一旦传出去,以后……
王良微愣,眼睛蓦然就红了。
已经,没有以后了。就算传出去又如何,太子殿下已经……
太医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在耳里,惶恐笼罩着整座东宫。
一只手,伸到了王良的跟前,把他刚才收起来的手帕抽/出来,然后按在他的脸上。
“我想,这帕子还是留给你自己,更合适。”
贾珠笑了笑,“王良,扶我出去,看看外面罢。”
王良手忙脚乱地抓住脸上的手帕,一边又去搀扶着贾珠,“大人,现在宫内落钥,是不能随便出去的。”他吸了吸鼻子,有点堵。
贾珠颔首:“我知道,那就在毓庆宫内走走吧。”
王良扶着贾珠出去,在跨过门槛时,贾珠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有那么一刻,王良险些以为他要回头。
然只片刻的凝滞,贾珠大步跨了出去。
他的手虚虚地搭在王良的胳膊上。
“太医,怎么说?”
“如果几天内没找到解法,就……”
“毫无头绪吗?”
“其实已经找出是什么毒,也已经从古籍中找到了解法。然有一味药,是连京城都没有的。”王良的声音颤抖了起来,“太偏门了以至于……时间,约莫是不够的。”
康煦帝已经叫人快马加鞭去了,然这一来一回,会是怎样,那可不好说。
贾珠闭了闭眼。
“那些刺客呢?”
“奴才知道得不多,只知道第一批的刺客数量不多,而第二批就多了不少,不过大多都被太子殿下杀了。余下的活口,应该都在天牢。”
现在只是康煦帝分不出心神去处理他们。
贾珠闷闷咳嗽了一声,“等明天,天亮后,王良,记得与皇上提一提,就说,请他查一查北静王府。”
王良耸然一惊,失声说道:“难道王爷也参与其中?”
贾珠摇了摇头,“不是北静王爷,其实更准确的是,他府上的幕僚。”
他顿了顿,有些惆怅地说道。
“朔方先生。”
王良对这个人有一点记忆,自然是出现在太子搜查贾珠身边情报的记录上。
“奴才记住了。”
他道。
又一会,王良还是忍不住问,“可大人,为何明日不自己同皇上说呢?”
眼下都快天亮了,黑夜与清晨交界之际,再过须臾,又是新的一日。
“说不得,那时候我累极了,睡得醒不过来了呢?”
【自然是因为,宿主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重叠响起。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在贾珠的耳边回响着,【宿主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贾珠在心里笑,“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您是与众不同的。】
【只是系统以为,宿主足够冷静,知道一命换一命,并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总会逝去一条性命。
“因为我乐意?”
【贾府的前途,与宿主的抱负呢?】
“家中并非只有我一个子弟,有老祖宗在,加上伯母是个有能耐的。”贾珠淡淡说道,“再说,允礽……”在知道之后,总会多少帮忙看够点儿贾府。
总是瞒不住的。
他那样聪明,的确是瞒不住。
所以,贾珠才不会在他的身边。
在允礽醒来时,不该看到那么残酷的画面。
他立于树下,抬头望着天际。漆黑的天幕中,弯月孤独寂寥地悬挂在天边,亘古都是如此。
——“莫要多话,照办便是。”
忽而,风起。
秋风猎猎,吹鼓起衣袍,一道陌生的色彩,猛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于几步之外的宫墙之上,有位老道不知何时坐在那里,破落的道袍被风吹卷起下摆,好似在风中,都能听到他怪异的笑声。
“小儿,可该慎之,再慎之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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