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晃晃,像是喝醉了一般, 将手里的枪随意往地上一丢,然后靠着车身缓缓滑下来,坐在地上仰起头呆滞了两秒,接着几近疯狂地笑了起来。
方樾和池小闲只觉得这一场景诡异无比。
方樾上前一脚将那支枪踢远离Kevin,迅速弯腰把它拾了起来。这一过程里, Kevin没有看他一眼, 只顾着疯癫地痴笑, 声音嘶哑难听, 跟他唱歌完全是两样。
方樾持着□□慢慢绕到越野车后备箱——Kevin正是那里出来的。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 里面的一幕还是让他直感到头皮发麻。
后备箱里横着放着一口长型的冰柜。冰柜还插着电, 白色的冷气不断地往外流淌着, 像是云雾一般。
冰柜里躺着一名男子,脸色发青, 一只眼睛睁得溜圆, 眼眶里浮着灰白衰败的瞳仁,另一只眼则被zi弹给轰烂了。在子弹的摧毁下,它的颧骨、额头也失去了原本头骨的形状, 黑色的头发如同浆糊一般贴在面额上,肮脏而恶心。
因为被冻住了, 只有一些血肉残渣碎片黏在冰柜的内壁上,并没有鲜血飞溅而出。
这是一只可怖而丑陋的丧尸, 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冻在军队的车里, 又为什么会被Kevin激怒地开枪扫射。
方樾避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发现它穿着一身深黑色与灰色线条相间的迷彩军装。
这跟他们前天碰到那波军人的服装颜色并不一样, 倒是和丧尸爆发那天新闻里的军部发言人穿着的是一样的。
池小闲也凑了过来,只瞥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方樾合上冰柜,走回到Kevin跟前。
Kevin已经不再狂笑,像是累垮了一般地呆呆坐着,塌着肩膀,目光空洞地盯着水泥地面,像是被某处虚空吸引住一样。
方樾用脚碰了碰他,冷静地问道:“你认识那个丧尸?”
Kevin像是花了不少力气才把目光聚焦到方樾身上一样。
“我的理想实现了。”
方樾蹙眉,没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我的理想实现了,哈哈哈哈——”Kevin又开始大笑起来。他甚至站起来,揪住了方樾的衣领,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丧尸来了真好,太好了,不然我都没机会杀了他。”
方樾反手抽出枪,冰凉的枪头抵在Kevin额头上。Kevin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一松,放开方樾的衣领。
“现在冷静点了吗?”方樾淡淡道。
Kevin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那是一把他刚才从车里搜刮到的枪,他记不清自己打出去了多少发,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子弹,所以一旦方樾走火……
方樾又问了他一遍有没有清醒点。
Kevin连连点头。
方樾把枪收了起来。
“你就这么放口袋里?”Kevin急得汗都冒出来了,“会走火的。”
“弹夹空的。”
“……你诈我。”
“说说吧,他是谁。”方樾道,“为什么开枪打一个死人?”
接下来的几分钟,Kevin讲了一个故事,也是第一次在池小闲和方樾面前袒露他的身世。
很少有人在年幼时就可以确定自己的毕生理想,并且长大后也真切地实现了它,而Kevin就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
对于他来说,唱歌仿佛是一出生就烙印在了他灵魂上的使命。
他在一个北欧有名的演奏世家长大,祖父和父亲都是钢琴家,母亲是女高音,他不出意外地继承了他们的音乐基因。他所生活的世界仿佛自带着恢弘的歌剧背景乐,剧院流淌出来的天籁之音犹如蜜罐一样浸泡着、滋养着他。
在读完顶级音乐学院后,十九岁便进入了一所有名的大剧院工作,成为了乐团的男中音。尽管术业有专攻,但他在高音和低音方面也丝毫不逊色。在音乐方面,他几乎是个全才,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分。
幸福且平静的生活就像是加了淡淡蜂蜜的凉水,本可以就此无限续杯下去,直到一个人的到来,将这种滋味加料到了甜蜜的顶点,给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们乐团的老团长退休后,一名年仅二十五岁的男人接替了他的位置。他叫Andrew,尽管年轻,却早就以绝佳的嗓音和英俊惊艳的容貌享誉乐坛,整个乐团里无人不羡慕他的英年盛世。
Andrew有着一头浅金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像阳光下的海水一样波光粼粼,身形修长,宽肩窄腰,远远的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的性格也十分外向开朗,自带幽默细胞,有趣又不失优雅。毫无悬念的,他成为了剧院里的一颗明珠,风头甚至一度盖过了Kevin和另一名德高望重的老演员。
但大家都没有什么嫉妒心,Kevin也是,他乐于看到来剧院的越来越多的人,乐于将音乐传播得更远,更乐于——
他总是忍不住偷望向那个年轻的团长,在他演唱时、平时说笑时、甚至偶尔漫不经心地发呆时……他那明净又透亮的高音,在他的心海里激荡起惊天骇浪,劈头盖脸地掀翻了他心底的小船,让他避无可避。
他早知自己长着一张平凡的脸,却是生平第一次在另一人身上对照出了自卑。
但出乎预料的,Andrew格外欣赏他,也有意与他亲近。他甚至经常邀请他去家里吃饭。Kevin一直想尝试歌剧的创作,Andrew便将他所学的倾囊相授,鼓励他探索新道路,甚至夸赞他的才华。
聊至尽兴,Andrew会直接伏在床上,用铅笔在纸上涂涂画画,跟他一起讨论作曲的细节,腿搁在床沿,跟随着他的哼唱轻轻晃动着。这种恣意随性让Kevin看到了他优雅之外不一样的稚气一面。而事实上,Andrew比他要大五岁。
Kevin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想——是不是只有自己见过他这一面呢?
Kevin跟他约定好了,等自己创作出第一首歌时,就第一时间把谱子拿给他看并让他成为第一个听众。
那段时光几乎也是灾前最后一段尚且安逸的光景了。
两个月后,北极冰川全部融化,地球在一天之内突然急剧降温,陷入第二次冰河世纪,整个北半球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龙卷风、暴雨、暴风雪、海啸等各种灾难之中,欧洲也发生了一起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徙。
在灾害爆发时,Kevin和Andrew正幸运地在澳洲环球演出。最后,包括他们在内的小部分欧洲人逃亡到了维度更低的西半球,也就是如今北方联合高地所在的地方。但剩下的大部分人,因为来不及准备,不幸地被掩埋在了冰冷刺骨的风雪中。
自然灾害没有像某些乐观学者幻想的那样在短短一个月内结束,而是持续了整整半年。更加严重的是,它们破坏了大部分地表的核工业设施,导致了有史以来最可怕的核泄漏污染事件。
一时间,气候和环境问题成为了全球的焦点。在这一问题进一步发酵成为人类生存之战之前,各国首脑开了无数场会议、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解决办法,主要包括两种:
一种是保守派,即原本各个国家行政规划不变,在地下两百米处建立新城市以应对恶劣的气候变化,不适宜建立地下城的国家则分批次向其他国家移民。当然,这样经过被移民国家的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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