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把辛久跟他儿时的玩具熊联系了起来,姜何忽然很适应床的另一边被占据的感觉,甚至有种莫名的安稳。
之前用香薰蜡烛,姜何每次都还担心这次会不会不管用,会不会睡着之后又做噩梦;但当身边是辛久的时候,姜何完全不担心了。
因为姜何知道,再做噩梦的话,他身边的人一定会及时叫醒他。
“嘿嘿,”赵以温有点被姜何带进来的愉悦气氛感染到了:“心情只是‘还行’的话,怎么会给我们带咖啡?今天还要用辛久入职当借口吗?”
“就……”姜何深吸了一口气,跟辛久对视了一下,又飞快地闪开:“不行吗?请你们喝咖啡而已,非得那么正式地说是因为感谢或者抱歉吗?”
辛久听明白了姜何话外的意思,在姜何第二次目光扫过的时候,笑着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用嘴型说“没关系”。
赵以温和辛久都坐下来喝咖啡的时候,也跟姜何聊起来今早遇到的事情。
赵以温咬着吸管,满脸苦相地开始回忆:
“上周吧,有一客人联系我说要订纪念日花束,特别指明要路易十四玫瑰。店里没有,我专门去找人订,算好时间昨晚空运过来的。他说他要送得比较早,我今早还特意提前到店里包花。结果发消息让他来取的时候,换了他妈接电话!说她儿子未成年,这花她不买,要退掉。”
姜何拧了拧眉头:“店里不是早就有规定说鲜切花不退的吗?而且他这都是定制的,定制之前发注意事项的时候,也告知过不会退的吧?”
“对啊!”赵以温啪一下把咖啡杯放回桌上:“我当时就是这么跟她说的,但她说他儿子未成年,没有财产所有权和支配权,而且订花的事她也不知情。我还想再解释一下,她就说忙,把电话挂了,然后给我发了一份类似案件的判决书……呵,真是。”赵以温被气得冷笑。
“判决书发给我看看。”姜何把手机拿出来:“鲜切花路易十四又不便宜,加上手工费,他订的那束怎么着也得快1000了;我们的成本损耗谁来补偿?不能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人就这么横行无忌吧?”
“判决书我也看过了。”比起姜何和赵以温,辛久的状态就平静很多,靠着椅子靠背一口一口地喝拿铁:
“是一个未成年女孩向画手订了一幅画,人物和背景细节都是订制,工期超过一个月。但快交稿的时候被这事家长发现了,不但不给尾款,还觉得价格高得太离谱所以要退款,画手拒绝了;但后来法院判决画手要全额退款。我们这单跟这事儿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赵以温气到连拍心口:“未成年人要保护,经营者的权利就不被保护吗?难道要所有店铺检查每个进店消费的人的身份证吗?未成年人不能对自己花出去的钱负责吗?”
“别气了赵哥。”辛久伸手拍了拍赵以温的肩膀,笑着说:“保护未成年倒是其次,主要是在保护成年人的财产权。那个一大早给我们打电话的家长肯定也很崩溃,自己儿子居然偷花自己那么多钱,还是为了给早恋女友买周年礼物,她发现以后肯定伤心透了。”
赵以温被辛久的话噎住了,转过脸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看着辛久。
姜何也把眼睛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起眉毛一动不动地盯着辛久的脸。
“辛久啊,”赵以温先开了口:“作为一个打工人,你脾气会不会太好了?”
“嗯。”姜何点头赞同:“你是压根儿不会生气吧?”
辛久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稍稍转了转眼睛,斟酌着软言软语地说:
“主要是……这件事情的话,没法解决,没法避免;不管我们再做什么事,也没办法挽回损失。所以这样的话,生气也没什么用啊。一开始就只是运气不好,现在还要把一整天的心情都搭进去吗?”
赵以温和姜何都呆住了,看着辛久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店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赵以温才张大了嘴巴,讶异地感叹:
“辛久……啊不,大师!你是来布道的吧?大师宝刹何处?”
辛久垂着眉眼,满脸无奈的笑,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那么教条,干脆低头顺着之前的话说:
“可能就是我脾气比较好吧……”
咖啡时间过去,赵以温把剩下的几朵路易十四玫瑰也用永生花液处理了,辛久接了几个预订和咨询的电话,姜何则像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面看书。
《小龙虾传》他读完了,换成了不久前刚到的《体验经济》。可能是还没能进入语境,姜何今天难得地跑神了;眼睛明明盯着书上一行一行的字,脑袋里想的却全是另一滩事情。
直到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换好衣服,在床上坐着发呆的时候;姜何还在想:
辛久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吧。
他怎么会把世界想得那么美好呢?有诉求不说出来,受了委屈装没事儿,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现实是,退一步并不会海阔天空;人们才不会因为他的理解和退让心怀感激,只会觉得这里有个好欺负的人。
这个人在面对自己的身份秘密和安全问题的时候,可以考虑得这么严谨这么周密;为什么面对跟自己有利益冲突的人时,却能怀有一种强烈到愚蠢的善意呢?
姜何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为辛久的事情心烦了。他得缺乏常识到什么程度?怎么能总这么让人担心呢?
“辛久,过分善良的人,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在辛久洗漱完,进了卧室上了床的时候;姜何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他一句。
姜何话说得没头没尾,辛久有点摸不着头脑。眨着眼睛想了一圈,才明白过来姜何在说什么。辛久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没有过分善良,只是有的时候没必要生气。”
姜何朝辛久的方向侧身,咄咄地问:
“怎么会没必要?面对利益冲突,及时表明自己的重视和急迫也很重要。要是一直忍耐下去,不表达自己的合理诉求,肯定会吃亏的。”
“哦……”辛久拖着嗓子回应,缓缓点头思索,又看着姜何笑了一下:“也可以。”
“嗯?”姜何没能理解辛久说的话的意思,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辛久被姜何的样子逗到了,把自己的枕头竖在床头靠着:“老板,啊哥……”辛久还没适应这个称呼的转变,自嘲地笑笑:“你不用以人的角度思考我的处境,毕竟我也不完全是人嘛。”
姜何还是不懂。
辛久耐心地解释:“就是……可能真正的人会很难理解;但对我来说,能做人,就已经很幸福了。
“禾鼠的生活和人完全不一样。除了样子可能比较讨厌,四条腿走路以外;禾鼠的生活还是很‘本能’的。觅食,躲避天敌,睡觉,挑衅斗殴,无休无止地繁衍。每一只禾鼠从生到死,经历的东西无非就是这几样了;但人不是。
“做人可以遇到很多事,跟很多人发生故事,看到很多意料之外的风景,去很多从没想过的地方。这些都是作为一只禾鼠的时候,想也想不到的事情。
“所谓的荆棘困难、计划以外、措手不及,可能在普通人听来都是躲都来不及的;但对我来说,这些全都是稀奇又难得的人生啊。所以,也可以。”
“可……”姜何抿抿嘴唇,谨慎地发表一个作为人的观点:“同样是作为人的经历,好的经历,怎么也要比坏的经历好一点……吧?”
“说不准的。”辛久把胳膊肘搭在弓起来的膝盖上,伸展脊背,似笑非笑地侧着头看着姜何:“就比如,最开始的时候,我在你这里喝咖啡听音乐,却被房间的主人抓现行,肯定是件坏事。可现在,坦诚地说,我很庆幸;很高兴能因此‘认识’你。”
姜何再一次因为辛久的话愣住了。
上一篇:在恐怖游戏里装笨蛋美人
下一篇:炉鼎他修无情道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