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何应该就是这种人。没有目的,也不为什么。只是提供帮助,得到感谢,然后从中感知和获取自己生存的价值。
啊……真让人羡慕啊。
原来姜何已经越过了金钱的坎 ,开始追求精神层面的价值了吗?自己却还在为那点怎么都不够花的工资头疼,真是可笑。辛久强烈地感受到了阶层差异。
但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挺直了腰板指着人家的鼻子:“我不要你的施舍!我住有消防隐患的房子也不用你管!你家有不要钱的空房间我也不住!我自己活得好好的你瞎掺和什么啊!”
要这么说吗?
别傻了!
当然要祈祷这个人一直愿意帮自己,然后一直赖着他直到最后一秒啊!还真当自己是奋斗励志剧的主角,一贫如洗还“铮铮铁骨”吗?
不过,有“铮铮铁骨”好像也不错,至少能睡得惯这张软得像儿童蹦床的弹簧床垫。辛久平躺在床上,把手叠起来垫在后腰下面,聊胜于无地舒服了一点。
为了固定工作、稳定月薪和免费住房,这点小事情还是忍一下吧!辛久这样想着,闭上眼睛勉强睡了。
姜何最近不给空调定时了,直接整夜开着,这样才马马虎虎能睡安稳些。
他真的很不喜欢最近的天气,心情总是无缘无故变得很烦,也经常大半夜没来由地睁眼醒来,又强迫自己睡回去。
夜里,卧室里响起了急雨敲击窗户的声音,还有强风吹过时长且尖的呼啸声,全都灌进了姜何的耳朵里。
台风还是来了。
姜何又见到了它。
狂风暴雨中安静得吓人的夜晚街道,看不到行人,也看不到车。明明打着伞,身上的衣服却还是湿淋淋的,一阵风过,伞也被整个翻了过来,伞骨变形,收不回来了。
冷雨从头顶浇到裤脚,被风吹断的树枝猝不及防地从眼前掉下来。路灯的灯罩碎了,昏黄的光明明暗暗地闪动着。
姜何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一个人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城市的下水系统渐渐瘫痪,马路上的水越积越多,从脚踝到膝盖,还在不停地往上升。姜何紧紧地把自己的背包抱在怀里,两条腿疲惫地对抗着水的阻力,努力向前迈着步子,完全没有想停下的意思。
视野被雨水模糊得不成样子,姜何却腾不出手来擦一把眼睛,两只胳膊越抱越紧,胸口都被压得发疼。
哗啦——姜何一脚踩偏,身体后仰,整个人猛地跌进了脏兮兮的雨水里。
冰凉的水浸透了所有的衣衫,小腿抽筋了,锥心地疼。姜何附身去够自己的脚尖,却在头埋下水面的一瞬间,被一团发绿的黑影拽住了脚腕。
姜何顾不上去管抽筋的痛感,发了狠地用劲尝试挣脱。但那团绿影却因此缠得更紧,还像藤蔓一样生出了新的枝条,从脚踝蔓延到膝盖和髋骨。
姜何被困在水下,无法呼吸,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窒息感从鼻腔扩散到肺部和整个躯体,腥臭的味道无孔不入地侵入感官。新长出的藤蔓继续向上,攀住了姜何怀里抱着的背包。
“别!”
姜何猛地睁开了眼睛,“咕噜”一下在床上坐起来,几滴没干的汗还挂在两侧的脸颊。
即便已经记得下这个噩梦的每个细节,姜何还是一次一次,被梦里无比真实的画面卷入深不见底的恐慌。
姜何下床走到窗边。窗外果然雨势正大,风也不小;小区楼下的绿化树在风雨中东倒西歪,被路灯拖长了影子,看上去岌岌可危。
姜何睡前专门看了天气预报,上面没说今晚会下大雨,姜何就也没做准备。
关于这个梦魇,姜何去做过心理咨询,接受过催眠治疗,也清楚它每年定期出现的原因;但就是没有彻底摆脱它的办法。直到去年,姜何偶然发现了一家芳疗店的特制香薰蜡烛,对姜何的噩梦意外地颇有疗效,这才算勉强找到了解决办法。
只是毕竟这个梦只在台风季出现,平时姜何并不喜欢长明的烛火,蜡烛就被收在储物间……
啊不,现在是,辛久的卧室。
凌晨三点,姜何还是想能再安心睡一觉;轻手轻脚地朝辛久的卧室走去。
姜何大致记得蜡烛放在哪里,摸黑找到应该也问题不大。只不过,没等他走到辛久卧室门口,卧室里的灯却先一步亮了。
姜何纳罕,走进里面一看,辛久已经在床上坐起来了。
薄被堆在腰间,睡衣穿得歪七扭八。被洗得松垮变大的领口斜着,露出了右肩上大半截锁骨和一片透着淡淡粉色的皮肤。
辛久还懵着,头发翘起一撮,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还有些迟钝;歪着头朝门口看的时候,让姜何忽然联想到了小时候的一只毛绒玩具熊。
那只在他床头靠了很久的、戴着一个领结的玩具熊,好像也有一双棕色的、又圆又亮的眼睛。
“老板你还好吗?”
“玩具熊”脱口而出,一时间忘了姜何之前的叮嘱,赶忙又补上一声:“哥……”
托床垫的福,辛久睡得也不算好。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隔壁又是捶床又是尖叫的,辛久当然被吵醒了。
一开灯辛久就被吓到了。姜何的脸色差得不成样子,嘴唇发白,脸颊发青;眉头也蹙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眼白上爬了许多红色的血丝。
明明是一副每天都去健身、高大又精壮的身体;现在却像只受了怕的猫一样,向内收着肩膀,好像轻轻一碰就要碎掉了。
“我没事,找个东西。”姜何从置物架二层拿下来一个挺大的盒子,不太自然地背对着辛久:“打扰你休息了吧,抱歉。”
蜡烛就在盒子里,还剩一个底。姜何顺手把蜡烛举到鼻尖,深吸了一口气——
等一下,这味道怎么……感觉最近闻到过?
姜何僵着脖子缓缓转身。身后的辛久正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撑着后腰,一手向一边打开,长大了嘴巴闭着眼睛伸懒腰打哈欠。
虽然放久了的蜡烛味道好像淡了一点,但是——薄且清的,带着绿意和湿润感的花香——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和辛久睡同一张床的时候,闻到的味道吗?
姜何看看手里所剩无几的蜡烛,又看看辛久身下陷下去一大截的床垫;蓦地跨了一步走到辛久的床边,不客气地弯腰俯身嗅了一下。
辛久怔住了,偏过头,看着凑在自己右肩前的姜何的脸,一脸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
姜何很快直起了身子,向后伸手,把蜡烛重新扔回了盒子里:
“要不要去我房间睡?床垫是硬的。”姜何朝辛久勾起了嘴角。
在这个表情里,辛久惊奇地发现:自己没能看出哪怕一丁点,如姜何上次邀请他时那样的,别扭和牵强。
第19章 19.我也是……
“唉……唉!”
一大早赵以温就在店里唉声叹气,站在里间的工作台边,举着一个大塑料瓶往玻璃烧杯里倒:“这算什么事儿啊,我都不知道这永生花液还在不在保质期里!”
辛久已经给店里的花换过水了,正开着水龙头给桶里接水。辛久朝赵以温笑笑,软言劝道:
“这种情况也没办法的。好在起码及时联系我们取消了订单,也是最大程度给我们补救时间了。起码不是那种,花束寄出去半天了又说要退货的;送回来的时候直接全蔫儿掉……”
“啊——”赵以温满脸痛苦地仰起脖子,皱着脸带着哭腔大喊:“我想起来你说的那一单了!太崩溃了……”
“早啊!”门口叮铃一声,姜何拎着两杯咖啡进来:“今天天气还挺好,昨晚那么大雨,今早居然出太阳了。”
“早……”赵以温有气无力地扯着嗓子应了一声:“姜老板今天心情很好?”
“啊?”姜何走进了里间,把咖啡放在工作台上的空位,沉吟着想了一会儿:“还行吧,可能因为今天天气好。”
也因为自己前一晚在凌晨三点后睡了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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