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现在怕得要死,就怕说错了一个字,真的一命呜呼,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印象中对自己言听计从、温柔和善的小皇叔有朝一日竟会对自己起了杀心,他现在悔青了肠子,对挑拨是非的方士恨之入骨。
面对质问,他只好一五一十将实情道出。
明景宸听罢心头绞紧,对天授帝的心狠手辣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害您当众出丑的是微臣,您要杀人灭口只管冲着臣一人来便是,无故迁怒旁人岂是人君所为?请您立刻放人!事后要杀要剐臣一人承担!”说着将天授帝推下床榻,挟持着他来到门边,“陛下,快下旨罢!”从始至终银针都不曾离开老皇帝要害半点距离。
天授帝被抵在门板上,对当下成为俎上鱼肉的处境痛恨万分,内心的阴毒狠厉此刻正不断叫嚣着让他不管不顾地对外呼救,让身后这个胆敢威胁他的人死于非命。
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一个他心心念念了大半生至今都不曾得到过的人就这样死去,甚至还会牵连到自己与之共赴黄泉,他也只能任命地将这份蠢蠢欲动的阴暗念头压下,照着对方所说的那样,故作镇定地朝外头说道:“传……传朕旨意,命羽林卫立刻将抓捕的宫奴、舞姬等一干人悉数放还,不得有误!”
外头很快传来秦太监犹疑的话音,“陛下?”
冷汗滑入天授帝的眼眶里,令他下意识闭了眼,黑暗中银针抵住要害,仿佛随时会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肉让自己血溅三尺的压迫感被放大了数倍,他突然暴躁地怒吼道:“谁敢抗旨,立即杖毙!”
“是,老奴遵旨。”秦太监不敢违抗,立刻下去传旨。
“小……小皇叔,”天授帝放软了姿态求他,“你要朕放人,朕照做了,你现在可以放了朕了么?”
明景宸道:“还要委屈陛下些时候,等服侍臣的小太监回来,臣自然不会再与您为难。”接着不管天授帝如何苦苦哀求,他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约莫过了两三盏茶的功夫,门外传来秦太监的声音,“陛下,人都放还了,您还有何吩咐?”
明景宸给天授帝使了个眼色,后者只好再度开口说道:“先前在此侍奉汤药的小太监何在?”
秦太监道:“人此刻就在老奴身边。”
天授帝庆幸地道:“你和他进来伺候,其他人仍在外头候命。”
很快,门被轻轻推开,秦太监带着薛苍术甫一进来就见到了天授帝被明景宸挟持的场面,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差点惊呼出声。
明景宸面上淡淡的,只冷声道:“秦公公小声些,你也不想因为我一时手抖就让陛下有个好歹罢?”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秦太监跪在两人面前,连连磕头,“人给您带来了,求您赶快放了陛下!”
明景宸对这俩主仆并不信任,转头就问薛苍术,“可有受伤?”
兴许是因为刚刚死里逃生加上又是跑着过来的,薛苍术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曾受伤。”
“其他被抓的人如何?”
“方才秦公公来传话,人都放出来了。”
明景宸如释重负,“陛下,您若要治罪,臣不敢推诿狡辩,臣就在这里等着您降罪的旨意。”说完让秦太监带天授帝离开。
薛苍术趴在门边,再三确认天授帝的銮驾走远后,才浑身泄了气力软倒在地上,后怕地道:“我还以为这回死定了,你不知道羽林卫那群人把我当猪狗一般对待,二话不说堵了嘴就拉走,把我同那些宫女太监舞姬乐师关在一处。在秦太监来传旨前,他们已经杀了十来人,要是再晚上一时半刻,你只能去我坟头给我烧高香了。”
第211章 大限将至
明景宸惭愧道:“终是我连累了你,还连累了那十来条人命。”
薛苍术知道他又在和自个儿过不去,清楚单靠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根本无法解开他的心结,此刻她竟无比期望高炎定那厮能在这里,如此这种宽慰人的无聊事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她张了张嘴,酝酿着安慰人的话,可还未说出口,就被明景宸打断了思绪,对方道:“等待会儿夜深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好在这会儿不是在皇宫之中,宫禁没有那边严苛。你当日能假扮太监混进宫去,如今想要再混出去应当不难。”
薛苍术愣了愣,下意识就道:“走?我为何要走?我不走!”
明景宸面有焦急之色,“你必须走,以陛下的为人,他必定在我放过他之后就立即后悔了。他做了几十年的天子,早就良善尽失,但凡是他想做的,他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更何况他根本没把你们这些人命当一回事。你若再待下去,迟早还会面临像今日这样的性命威胁。”
薛苍术白了脸,知道他并非夸大其词,那狗皇帝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因为他们这帮蝼蚁见到了他的丑态,说杀人就杀人,几十条人命在他一句轻飘飘的旨意下能随时被葬送,是多么的残酷血腥。
今夜天授帝未能如愿,按照他那般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个性,他极有可能真的会像明景宸说的那样寻机再行清算。甚至压根不需要他再行示意,像秦太监这类心腹,自然能揣测到皇帝的态度,悄没声息地就把人处理干净了。
想到自己这条性命只是暂且寄放在身上,随时都会在一场外人眼里的“小意外”中死掉,薛苍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刚才被抓后眼睁睁看着人被杀鸡宰猪般地拎出去杀了的恐惧感再次卷土重来。
她嘴唇抖了抖,违心地道:“我不怕,我既然混了进来就不会轻易地出去!况且你这个病患不走,我这个大夫如何能撇下你独自逃走?”
明景宸忽然严肃地看着她,旧话重提,“你进宫究竟为的什么?”
薛苍术盯着脚尖道:“你也不必再来试探我,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除非你走,我才会考虑是否照你说的去做。”
明景宸知道这是对方料定了自己不会轻易离开才故意这样说。
薛苍术拍了拍他肩膀,叹道:“咱俩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别再试图打着为对方好的幌子强迫彼此去做违背心意的事了。你有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路要走,且看老天爷的意思罢。”许是意识到说了如此悲观的话有些不妥,她又笑嘻嘻道:“你也别对我太过自信了,之前我成功混进宫来可不代表我今夜就能成功混出去,宫奴私逃本就是大罪,万一又被发现了我的假太监身份,我更是罪加一等,难逃一死了。你如果真担心我的安危,就该把我看紧了,与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才是真为我的小命着想。”
明景宸笑道:“什么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你我男女有别,不可胡说。”
薛苍术不以为然,“你心里喜欢的是何人自不用我多说,和你这个断袖在一块儿,我若是男儿身才真该为自己的名声对你退避三舍,好在我这辈子投了女胎,你就少为我操这份闲心了。”边说边打了个哈欠往隔间的软榻走去。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明景宸虽觉得她是在强词夺理,也只好一笑置之,自行去休息了。
可两人都未料到今夜注定了不平静,四更天的时候,忽听外头有宫人嘭嘭嘭地把门敲个不停。
薛苍术披上太监服去开门,睡眼朦胧地问对方:“鸡都还没叫呢,做什么扰人清梦!”
来人急得快哭了,一把揪住她的衣襟道:“快别睡了,陛下出事了,秦总管要公子速去陛下寝殿。”
薛苍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和那太监确认了一遍,这下什么睡意都瞬间跑了个干净,赶忙跑去叫明景宸。
明景宸早就醒了,只听了个大概,但也猜到没有大事发生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叫门的,他边穿衣裳边带着薛苍术跟着来人走,很快来到了天授帝的居所。
此刻居所内外灯火辉煌,宫娥太监一个个严阵以待地垂手侍立着,里里外外明明这么多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初来乍到的薛苍术被这样肃穆的阵仗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去瞧明景宸,对方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很快急匆匆地进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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