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立刻倒吸了口凉气,被里头的山楂酸倒了牙。
他的表情从扭曲到狰狞,像变戏法一样,明景宸哈哈大笑,一旁的涣涣也跟着咯咯乱笑。
难得看到侄女没有一见到自己就吓成鹌鹑,高炎定挂上一个自以为温和大度的笑,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
然而涣涣并不领情,一下抱紧了仆役的脖颈,不敢再看他的脸。
“灯会人多,小郡主怕生,王爷……您勿怪……”
高炎定有些落寞,知道自己在场侄女定然无法玩得畅快,便给跟在身后的亲卫使了个眼色,命他们留几个人负责保护小郡主。
然后他一把拽紧明景宸快速挤入了周遭涌动的人潮中。
两人在灯会逛了许久,猜了灯谜,看了舞龙舞狮,尝了小吃……
也许是今夜的灯太过晃眼,也许是周遭的人声鼎沸让头脑出现了短暂的恍惚,高炎定竟觉得与明景宸并肩而行,一块儿被红尘烟火所湮灭,是件平静而又愉快的事。
两人踱到桥头,吃了碗馄饨。
高炎定去付钱,明景宸便无聊地遥望对岸搭建的巨型彩灯。
灯光照在河面,水光潋滟,各色许愿用的花灯顺着水流静静漂荡。
旁边有个杂耍班子,吸引了不少游客,涣涣小小的一个,正坐在仆从肩膀上,伸着小脑袋看她们表演扔盘子。
大概是鲜少出门的缘故,小姑娘对灯会上的所有东西都好奇得很,单靠两只眼睛怎么都看不过来。
杂耍表演格外精彩,方寸之地很快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彻底。
人多难免会有人浑水摸鱼。
即便有仆役和亲卫的严密保护,但在上元节这种举城欢庆的场合里,涣涣的小靴子、脖子上的如意锁还是不翼而飞了,连漂亮的小鬏鬏都被扯散。
涣涣晃荡了下光着的小脚丫,眨巴两下眼睛,突然哇哇大哭。
明景宸在对岸看得分明,前后共有六七个偷儿挤在围观表演的人群里对涣涣下过手。
灯会、庙会这些聚众性质的集会往往也是偷儿、扒手们的狂欢节。
涣涣非富即贵,衣着首饰样样精细,她会成为偷儿们的目标,不足为奇。只是……
明景宸蹙眉,可在同一个地方先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有这么多偷儿集中下手,巧合得实在太过诡异了。
那些偷儿们水平参差,并非人人都得了手,在如此拥挤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好几个非但没能偷到东西,还扯痛了小丫头。
导致涣涣哭闹个没完,小脸憋得通红。
亲卫目光犀利,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偷儿的行踪,其中一个衣襟里还露出半截如意锁。
亲卫立刻分了几人去追捕他们。
几个仆从此刻全围在小郡主身旁,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逗她开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哭闹的孩子身上,以至于压根没察觉新的危机已然迫近。
高炎定身上的零钱全用完了,只剩银锭,馄饨摊老板找不开,耽误了不少功夫。
等他回头找人时,却发现明景宸裙裾飞扬,宛如一只轻灵的纸鸢,他踩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灯,踏水而行,几个起落间便已抵达对岸。
【作者有话说】
给孩子来点海星吧(っ)饿饿!
第18章 火烧上元
高炎定以为他要跑,正要去追,对岸的人海中突然窜起几道冲天的火光。
亮珠刺耳的爆鸣声、肉体炸开的闷响、恐慌惊惧的尖叫呐喊……此起彼伏。
高炎定怫然变色。
河岸边竖着的巨型花灯被火星燎燃,烈焰化为龙蛇不断游走。
瞬间,滚滚黑烟伴着漫天的烈焰席卷了整座坊市。
安宛城的上元灯会也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乌有。
观灯的百姓死伤无数。
待到金鸡三唱、旭日东升,大火才堪堪被熄灭。
高炎定发冠都松了,头发被昨晚的火焰燎得枯黄蜷曲,脸上、衣衫上也全是火灼的痕迹。
周遭断壁残垣间不断有嘶哑的呻吟和哭嚎声,如同人间炼狱。
地面滚烫,靴子底因高温有些软化,高炎定却顾不上这些,一刻不停地奔走。
可走遍了偌大的坊市,检查过每一个幸存者、每一具焦尸,他都没能找到那祸害和涣涣的下落。
小郡主的仆从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几个连同高炎定留下的亲卫,谁都说不上来当时兵荒马乱时候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昨夜火势初现之时,高炎定便派人去封锁四门,以免纵火的贼子外逃。
由于人手不够,还连夜调了军队进来与城内的衙役官差一同扑火、救助伤患。
可直到现在,将城内里里外外排查了个遍,城门口严防死守,只进不出,偷儿地痞抓了无数,可真正纵火劫人的贼子却连一个活口都没能抓到。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眼看自己逃脱无望,便都义无反顾地咬碎了口中的毒药,以此保全机密。
倒是昨夜靠近过小郡主的偷儿被几个亲卫抓了回来,他们都是本地的惯偷、混混,几军棍下去便什么都招了。
说昨夜灯会刚开始那会儿,就有人找上他们给了些钱财要他们偷个小女孩身上的东西。
不拘是什么,只要能混淆视听,让女孩哭闹便算是成功了。
这些人只当对付的是一般富户商贾家的孩子,想都没想就同意了这桩买卖。
高炎定怒火中烧,果然是早有预谋,借着灯会闹出事故,趁乱劫走涣涣。
凭白对个五岁的女娃娃下手,若说不是冲着他高炎定来的,没人会信。
他高炎定暂未娶妻,无儿无女,涣涣这个兄长的独女便是他的软肋。
他攥紧手掌,上头被火燎到的皮肉漆黑狰狞,他顾不上疼痛,对着漂满花灯残骸的河面默默祈求。
涣涣……还有景沉,一定不能有事。
那祸害喜爱涣涣,高炎定看得出来,昨夜火光未起的时候,对方就率先奔向了河对岸。
他一定是察觉到有人要对付涣涣才会这样做!
高炎定笃信,那家伙狐狸似的狡诈精明,又心细如发,只要有他在,一定不会让自己和涣涣有事。一定!
他一边亲自带人搜捕抓人,一边又派了人出城去找,以免有所错漏。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两人的行踪依旧毫无头绪的时候,留守在王府的金鼓突然骑马来报,说他大哥竟然没死,还全须全尾地回到了王府。***金鼓所谓的大哥不是亲兄长,两人原本非亲非故,因小时候流离失所,被人牙子拉到云州贩卖,又一起进的王府当差,加上两人年龄相仿,便拜了把子成了兄弟。
他俩被当时的老王爷分派到了两个儿子身边做事,高炎定给弟弟取名叫金鼓,兄长高炎平便效法给哥哥取名叫了玉鞍。
年纪大一些后,玉鞍和金鼓俩兄弟因机灵聪慧,便被恩准去读书识字,还跟着去军营里学了些拳脚功夫。
玉鞍比金鼓有天赋,习得一身好武功,后来高炎平挂帅出征,他也随之去战场杀戎黎人,挣了军功回来,成了千户。
而金鼓拳脚一般,也志不在此,他更喜欢跟在高炎定身边为他打理杂事,便安心只当个小厮亲随。
四年前,高炎平在春猎中出了意外,随他左右的玉鞍也至此下落不明。
当时他们搜遍了附近凡是能下去的沟沟壑壑,都没能找到玉鞍的尸骨。
也许是掉入了悬崖,也许是被野兽吞食殆尽了,大家都这样认为。
然而,他现在竟然活着回来了!
此时的镇北王府,已乱作一团。小郡主、谭小姐失踪的消息于昨夜传了回来,谭妃当场就厥了过去。
绿蜡并其余几个近身伺候的侍女传大夫的传大夫,掐人中的掐人中。
谭妃醒后,想到生死未卜的女儿和侄女,又开始痛哭流涕。
她青年守寡,而今身边就这两个血脉至亲,一旦涣涣和婳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能苟活。
到了天刚擦亮,谭妃睁着哭成桃儿的双眼强自镇定下来,她指挥府中留守的仆妇、家丁准备热汤、热饭,让他们送到坊市里给那些连夜扑救大火、救助灾民的官兵衙差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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