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留心着路走了没多一会儿便被一颗长满了青红果子的矮树绊住了脚步,楚樽行见状顿时面色微沉。
他记性极好,昨日来此地时这树上分明什么都没有,怎的一夜之间竟长满了果子?
正百思不得其解,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云尘却扯了扯他的衣摆:“阿行,你看那个。”
感知到他的反常,楚樽行翻腕握上他的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矮树侧边被人掏了个洞,里头塞了条藏蓝色的镶边布料。洞口太小料子塞不全,还剩了半边垂落在外面,微风一过便摆上一摆。
好看,却也诡异得很。
“有何不对?”楚樽行下意识地护着他往后退了半步。
这料子他昨日也见过,并未看出有何特殊之处。
云尘眼底逐渐暗了几分,与他对视了半晌才正色道:“这是宫里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
第59章 言犹在耳
宫里的东西?
楚樽行下意识又朝那布料扫去一眼,迟疑地回过身:“殿下可能确定?”
“所言不假。”云尘面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往些年进贡上来的贡品。”
他依稀记得当时这料子上贡数量极少,倒也不是说料子本身有多名贵,都是些宫里随处可见的云锦罢了。真正有看头的是其周边镶嵌上去的珠宝,铮亮勾人,据说每颗都得精心打磨锻造上好几月的功夫才能见着成品,透了日光闪着熠熠华彩,很是惹眼。
明贵妃几是当即便相中了,捧在手里反复抚摸着舍不得放下。顺帝见她这般喜爱索性从中取了几匹赠与她,其余的也随之陆续分给了后宫里的各位娘娘。
漓妃也得了匹素白的,先前还想着拿它给云尘做身衣裳。虽说被他以“多了浪费”婉拒,但这料子却是留足了印象。
决计不会认错。
楚樽行听他如此笃定便也收了疑心,可宫里前些年的贡品,为何会无端出现在霜寒岛的旧址?两地来回需得一月有余,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牵强。
他沉着眉疑惑不解。
不远处适时传来一道利器撕裂风声的响动将两人霎时惊回了神,云尘猛地被吓了一跳。岛上遇事蹊跷,他难免心里发慌,本能地握上楚樽行的小臂追着声响望了过去。
四周寂然不动,只三三两两飘下几片黄叶。
“无事,树枝掉落惊动暗器罢了。”楚樽行安抚地拍了拍云尘的手背,指向地上被短箭劈成两截的枯枝,又指了指一旁的树干,“岛上埋了不少暗器,殿下当心些。”
云尘闻言顺势瞟到了树上插着的短箭,箭尾泛青,一看便知上头淬了毒。他有些寒毛竖立,也顾不得挑三拣四,正想随手摘些果子赶快离开此地,却被楚樽行抢先一步拦了下来。
“我来便好。”
云尘不知其中原因,见状也点了点头。半碗清水堆出来的精力到底撑不了多久,他身上余热还未退去,胸口又时不时闷痛一阵。前后换了好几个姿势都躲不开难受,无法只好蹲在楚樽行身后托着脑袋等他。
楚樽行避开他的视线将果子咬下一口,等了半晌并无异状后,才挑了兜偏大的装好。转身刚欲喊云尘回去,却见方才还跟他搭话的人此时正蹲在地上微微皱眉缩着身子。
他心下一慌,连忙疾步过去探了探他的脸侧,掌心上紧接着袭来几阵低烫。他将布兜环成圈绑在手臂上,随后一把拉过云尘将他翻到自己背上。
“你做什么?”云尘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松手,“几步路罢了,放我下来。”
楚樽行像是没听见一般,起身将人往上颠了颠,淡声道:“殿下先前说过,下回让我背的。”
话音落地,他便不再出声,熟练地绕过林中暗布的机关带着人往山洞附近走,只留了云尘一人趴在他背上满头雾水不知所云。
勉强打起精神回想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这话。
那阵二人刚从南水回宫,他舍不得楚樽行累了一夜还要背自己,便随口找了个幌子糊弄过去,没曾想他竟记得这般清楚。
云尘不由地眼角微弯,偏头埋在他颈窝不安分地勾了勾他的下颌:“重吗?”
“不重。”楚樽行如实摇了摇头。
“我便是再抱两块石头放身上,阿行也不会说重。”云尘眼皮都不抬,轻车熟路地掐住他的脸扯了扯。
“殿下这几日没休息好,往后上了岛还得好生补补。”
猛然提起上岛,云尘情绪显而易见地顿时跌落下去。他无声叹了口气,楚樽行虽是没说,但他又何尝不知道仅靠着林子里的这些果子,他们撑不了多少时日。
眼下也不知萧谓浊几人状况如何,就这般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岛上可还有旁的通路?”沉默了良久,他忽而问道。
楚樽行怎会想不到他的心思,可早在前几日他便绕着岛上走了个遍。这处是座孤岛,四面环海且时常笼罩于浓雾之下,几乎看不清周边有什么,甚至连方位都无法分辨。
除了等,他们当真是进退无路。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忍让云尘无望,只好拐了个弯假意说道:“明日我带殿下再去岸边看看,兴许能找船只。”
云尘头脑有些昏沉,也没分心细想这话,只闷闷应了一声。
半空中不知何时悄然蒙上一层水汽,树顶也渐渐压下乌黑。楚樽行心知是要下雨了,手上施力托稳了云尘,刻意加快几步赶在雨落前夕回了山洞。
洞里沾染上湿气更是阴冷逼人,好在两人衣物够多,脱了外袍垫在地上也能勉强御寒。
云尘蔫头耷脑地侧躺在一旁,眼神随着楚樽行四处忙活的身影漫无目的地乱转,活像是个被人牵了线的失魂木偶一般。
最后终是将那人看得哭笑不得,只好放下手里刚点燃的木柴,坐过来先将他哄睡了再说。
“殿下睡不着吗?”楚樽行挨着他躺在一旁,带过他的手缓劲轻柔着腕上的几处穴位。
云尘顺势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前几日睡多了,这阵合不上眼。”
左右也静不下心,他索性往前挪了挪身子,抬臂环抱住楚樽行:“阿行还从未跟我讲过你进宫前的事。”
“都是些琐事,殿下想听什么?”楚樽行道。
云尘埋着头想了想,却又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手上无意识地在他背上东摸西揉,隔着里衣的料子都能触及到上面正狰狞凸起的疤,他顺着那些疤痕一路摸下去,忽而出声问道:“你在将军府时,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第60章 决不食言
楚樽行微微顿了顿。
以往在府里,他是仅有的一个干活不需给银子的奴才,大夫人自然将什么脏活累活都往他身上堆,稍有差池便要落上一顿罚。几乎整天下来都得不了片刻空闲,常常是深夜昏黑一片才能推开柴房的门小憩一会儿。
原以为往后的日子也就如此过了,前后不过短短数十年罢了,可老天爷到底还是分了些眷顾给他。
他不愿在云尘面前过多提及此事,便避重就轻道:“跟宫里差不多,都是帮着府上做些杂事。”
云尘淡淡扫了他一眼,显然不信这些鬼扯:“老实交代,上头的伤怎么来的?先前在南水问你你也不肯说。”
楚樽行见他一副得不到答案便不罢休的赌气模样,眼底不合时宜地带上几分好笑,犹豫了阵还是如实道:“顶撞了大夫人,挨了几鞭,无事的。”
云尘搭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他从这人嘴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无事”。十几年如一日,但其中交缠的真真假假,他又怎会分辨不出。
“你若早些进宫就好了。”
持续的沉默被一声低喃打破,楚樽行闻言骤然一怔,缓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回了神,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他何尝不想?
可他既进了宫,领命跟在云尘左右,如此便也够了,人总该要知足。
洞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水珠溅落树叶奏出一阵“沙沙”的重调。周围幽静之余还混合着风声伴耳,竟乖谬地生出了些惬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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