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贫嘴。”
景何存跟他调笑了几句,临走前又郑重其事地起身行了礼。他漂泊无定二十载,跟过叫花子讨饭吃,也帮人当过打手换些银钱,从未奢望有人能真心待他。初见面时缠着云尘也只是看他气度不俗想赖着混些好日子过,谁想这一混还真让他混出了个自己渴望过的家。
他不想走也舍不得走,可他更不愿看到两国背地里相互射暗箭,左右回去也只是权宜之计,等一切盖棺定论,他立马日夜兼程地往回来赶,任凭他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目送景何存走后,云尘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灌了下去,彻骨的寒意涌进肠胃也让他清醒几分,卸掉努力伪装出来的精神,轻伏在床沿慢慢等着双眼紧闭的人醒来。
楚樽行脑中昏昏沉沉,继而复发两回的蛊毒折腾得他浑身都是不温不火的钝痛,一直磨到后半夜才勉强转醒,习惯使然地想翻身缓解片刻,却发觉自己的手正被人握在掌中狠狠一收。
他知道身旁是云尘,怕他还在睡梦中,便也不敢乱动扰他,索性静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静默了有半刻钟的功夫,头顶上猝然传来一道极缓的询问。
“阿行想瞒我到何时?”
楚樽行骤然一僵,他尚未完全清醒,一时迟钝地没反应过来云尘话里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觉着他情绪算不上太好。
“前辈都跟我说了。”
云尘见他不说话,将原先还放在掌心捂着的手搁回被褥里,无论喜怒哀乐亦或是心疼,登峰至顶的尽头皆是趋于茫然。
他声音打着不易察觉的抖:“若是前辈不告诉我,或是压根就没遇到前辈,找不到解法你又打算如何?就这样替我去死吗?”
他声音已经尽可能地维持平静,可楚樽行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强忍下去的哽噎跟后怕。他心里抽着疼,张了张嘴,却终究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他知道云尘所受的煎熬不比自己少。
“你别乱动。”云尘别过脸快速用袖子擦了一把,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徐缓呢喃道,“……我宁愿自己受着,也不想让你替我疼。”
整整一年,一回强过一回的蛊毒,他就如此挨了整整一年。
“可我不愿意。”楚樽行想撑着坐起来,迫于浑身无力只得往前挪动几寸,将云尘重新拉回自己身边,低声道,“我不愿意殿下被这东西缠上,所以我来就好。”
“再者说,这蛊是边昭前辈炼的,她说能治就定是能治。”
楚樽行笃定地按着他的手,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抱得死紧,像是一松手就要跑了似的。
“前辈那解法有十成把握吗?”
楚樽行愣了愣,见他轻微起伏的胸口也不想再瞒着他,便如实说道:“没有,但也能有七八成,不会有事的,殿下信我。”
云尘默默点了点头,仍是心有余悸地死命搂着他:“你要好起来,别再吓我了……”
楚樽行听到这话眼眶不由泛酸,他本就喘息困难,被这么一抱更是有些上不来气,却依旧伸手将人回抱住,温声承诺道:“一定。”
“左右你说了我便信。”云尘掐着他的脸扯了扯,又缓了一阵,才掀开他身上的单衣,看着上面翻开皮肉的鞭伤和淤青,问道,“宋鸿达提审你时,打了你多少鞭?”
楚樽行无力抱不动他,只得往里腾了大半个床位让他上来:“都过去了,殿下问这些做什么,上了药顶多几日便能好。”
“我又不是孩子了,难不成还怕我会冲动行事?”云尘挨着他躺下,“不想说我便不问了,总归那宋鸿达是右相的门生,落不了好下场的。”
他拉过楚樽行碰向自己的手,想了想还是觉着抱着安心,便又翻身将人抱住:“先前答应过你我来下厨,可一直没寻到机会,明日给你摊些饼吃如何?”
摊饼?
楚樽行在他背上轻拍的手一窒,回想起他先前仅有的几次下厨经验,顿时觉着这话中的信誓旦旦里多少透了些悬乎的意味。
果不其然,四殿下言必行行必果,翌日天才蒙蒙亮他便下了床,临出门前还不忘将想跟着他一道的楚樽行压回床上,裹好被角关在屋内。
伙房里炊烟袅袅,厨娘站在一旁插不上手,卖力舀好几大桶水放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只在云尘转头询问时才能说上一二。
因这处小宅平日里无人居住,东西备得都不甚齐全,故萧谓浊一早便驾车带了些常用的物件过来。云济掀开帘子进门,入眼见着的便是这番景象。
伙房在宅院东北侧,听着动静窸窣作响不知在弄些什么,本应该站在里边的厨娘杵在了外面,环抱着臂膀不知所措。院子旁还多了个眼生的老婆婆,手里盘着一只墨色的蠕虫一边踱步一边神神叨叨地哼唱。
云尘端着一碟煎饼走出来,正好撞见云济目不转睛地瞪着周围看,便朝他晃了晃手:“皇兄看什么呢?”
“没什么。”云济凑上前看着他碟子里有模有样的煎饼,诧异道,“尘儿何时会这些了?”
“跟厨娘学了会儿,也算不上难。”云尘说着带他进了屋,从碟子里挑了块最为好看的递给楚樽行,盯着他问道,“如何?”
楚樽行咬了口,神色自若地边吃边笑道:“好吃。”
云济见状也来了兴趣,随手捞了一个塞进嘴里,紧接着面色一变,“哇”的一声找了个帕子吐了出去:“尘儿,肉馅都没熟啊。”
云尘还以为是他夸大其词,皱着眉半信不疑地尝了一口。
“如何?”云济探了个脑袋问道。
“……还成。”云尘淡淡应了句,随即将手上的煎饼放回碟子里,顺道将楚樽行那块也夺了回来一并扔进去。
萧谓浊进来看见云济笑得见眉不见眼,几步绕过他朝云尘扭了扭头:“外头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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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烧焦的馒头):好吃吗?
小楚:好吃
殿下(手抖放了很多盐的面条):这个呢?
小楚:也好吃
殿下(端出了很多):这些呢?
小楚:都好吃。
云济:爱情使人丧失味觉
第113章 旧事重提
“又是何人?”
云尘收拾好东西,见他说归说,却并未阻拦,便也往窗外看了看。就见楼仓跟钟离年满脸惊愕地围着边昭打转,活脱一副青天白日活见鬼的模样。苑儿则是抓着湛安肉乎乎的小臂,冲屋内几人招了招手。
“你们怎的都来了?”云尘面上一喜,开门将人领了进来。
“我跟师祖回来看我爹,顺道给楚公子送药,湛安身子养得差不多了也就带着一起了。”苑儿指着院里的钟离年悄声道,“岛主说的是在岛上无趣,不愿待太久才跟着出来,实则应该也是想来看看楚公子的。”
湛安挣开他的怀抱,瞅见在岛上时常陪自己玩的人,迈着小腿便一路跑去:“阿行哥哥!”
眼看他正准备跳扑到楚樽行身上,云尘连忙倾身将人拽了回来:“你阿行哥哥身上的伤还未好,别让他抱你。”
上回见面湛安还是个只会咿咿呀呀的奶娃娃,短短一年时间他便被岛上人养得足足胖了好几圈,如此身形跳上去,那还得了?
“你莫拽我啊。”
湛安似是不满有人拦他,歪着头打量了云尘好一阵,才从记忆中搜索出这人的印象。虽是不知道名字,但莫名觉着很是亲切,便仰头对着他掌心蹭了蹭。
云尘捏了把他肉嘟嘟的小脸:“喊我云哥哥就是。”
“云哥哥!”湛安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后知后觉想起他方才说的话,又跑到榻边摸着楚樽行的手忧心道,“阿行哥哥怎么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楚樽行笑应道。
“好多了就好。”湛安没找到椅子,大摇大摆地坐在云尘腿上,“不然阿爷又该担心了。”
“阿爷?”楚樽行一时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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