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踏入殿内,拍了拍袖口,俯身请安:“儿臣见过父皇。”
“尘儿不必多礼。”顺帝靠坐在榻旁,抬手示意他起来,“南水县的事你信里都与朕说过了,朕今日叫你过来,一来是得知你母妃将你禁足殿内,想趁此机会让你出来透透气。这二来嘛,朕还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父皇请讲。”云尘道。
“昨日朝堂上,朕以举荐不利为由,停了江胜平一年的俸禄好让他长长记性。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县自然也不可一日无主。”
“这廖秋一死,南水县县令之位便也算空了下来。”顺帝盘了盘手里的念珠,将其来回旋了几转,“尘儿此行在南水待了也临近两月,那依你之见,这新的县令,该选何人顶上为好?”
云尘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心下清楚,顺帝这一举动,明面上是想向他要个推举之人,可这暗地里却是想趁机试探一番他在朝堂之上有无后援支撑。
比起像江胜平跟云肃这种众人皆知的交际网,掌权者更需留心的是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毫无瓜葛,但实则背后却接连命脉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地底纽带。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自古帝王便百般疑心,对亲生儿子自然也不例外。
云尘上前两步,将话在脑中过了一轮,顺理成章道:“儿臣对朝堂之事见解不深,可地方官关系百姓,儿臣怕是担不起此等重任。父皇不妨将此事交于左相处理,江大人与萧大人同朝为官,职位相当,如此一人举荐一个也能显得父皇对两位大人并无偏爱,也好让两位大人心下平衡,尽心尽忠为大顺效力。”
“尘儿说的在理,那便依你!”顺帝大笑着拍了两下手,扬头让旁边的太监搬上一个圆木软凳放在云尘身后,“坐,尘儿派人送回来的银票朕看过了,正好填了这些日子国库亏空,你做得很好。”
“是儿臣应尽之责。”
“此番你立了大功,可想向朕讨要些奖赏?”顺帝问道。
云尘起身欠了欠身,漾起一张笑颜,卖了个乖道:“儿臣现下并无想要之物,却也不想白白错过了这机会,父皇可否容儿臣先行欠着?”
顺帝面上愣了愣,云尘这般稚气之态他只在他儿时见过,这阵久违的模样重现于眼前,他心里头一时发软,出声派人端来了纸笔,抬腕落笔间便写了张字据。
他将其递给云尘,面色平和,难得的少了些帝王一贯的威严跟压迫:“天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亲笔打下的字据,尘儿日后若有想要之物,尽管向朕开口。”
“多谢父皇成全。”云尘含笑点点头。
两人在殿内谈了不下两个时辰,从前朝论到当下,从国事论到家事。最后顺帝忽而感慨了一句,自己像云尘那般大时,早早便有了侧妃,可他却至今没个像样的皇子妃,兴致上头间甚至想即刻派人给他安排女子进宫挑选。
云尘见状赶忙三两句岔开话题,寻了个理由出了永福殿。
他看了看天色,这阵离戌时也就不到半个时辰,于是脚下一转,避开众人悄无声息地行至承安堂外,趁门外太监看守不备,轻脚从侧门跑了进去。
承安堂名声不好,云尘先前基本没来过这,对内部也并不熟悉,摸不清柴房的具体位置,又不好出声喊人,便只能一间一间地看。
楚樽行一早便察觉有人进来,在云尘刚靠近不久后听出了他的脚步声。怕他被人发现,赶忙推门寻他。还不待云尘回过神来,自己便被他拉着手腕带进了屋内。
“殿下。”
房门伴着“吱呀”一声清响缓缓合起。
云尘被他拉靠在胸前,存了几日的满腔话语还未及脱口,便忽而觉得脸颊上的触感不同往日。
他抬头看了眼楚樽行,轻蹙起眉,手上施力掐住他的脸,出声质问道:“我给你的坠子呢?”
第33章 胆子大了
“收起来了。”楚樽行松开他的手,从怀中取出被他包成一团的帕子,轻声道,“柴房里不干净,怕弄脏了,想着出去再戴上。”
云尘看着他从那包得严严实实的帕子里小心仔细地将吊坠取出,眼底笑意愈发明显。
他伸手接过吊坠,转而将其重新挂回楚樽行脖子上:“这可是玉,脏了擦擦就行了,可不准再取下来了。”
楚樽行点头应了声,将被子堆放在一起充当软垫,拉着他坐下:“殿下怎的这时过来了?也不怕被人看到,若让漓妃娘娘知道了又得罚你。”
“母妃何时真的罚过我,都是吓唬的。”云尘往他身上看了一圈,确认没何处不妥后才微微点了点头,仰靠在他身侧,“左右不过半个时辰便到母妃给的期限了,我在这陪你。”
楚樽行托着他的脑袋往上抬了抬,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对了,还有一事。”云尘眸光一动,用手肘撞了撞他,撑起身子说道,“昨日母妃找了我一趟,说是在得知我们被萧锦含救出来后便传了封信来南水询问,结果却等了好些天也不见我回信,我怕母妃多心,便说是我事情太多忘记了。”
说道此处,他话音顿了顿:“可我若没记错,在南水那阵,从宫里送来的信件,我只收到了父皇的回信,并未见到旁人的。”
“陛下用的信鸽应该是特定的几只。”楚樽行也坐起了身,思忖片刻后出言道,“可漓妃娘娘久居深宫想来不曾拥有自己的信鸽,用来传信的必定是由宫内专人统一训练的同一批鸽子。”
“阿行这是何意?”云尘皱眉道。
“鸽子能用来传信,都需得经过高达几年的训练筛选,且保证传信时期正处壮年。”楚樽行道,“一但夹带上信件,除非有人从中作梗,否则它们必定是会将信件送到收信人手中的。”
云尘闻言立马警觉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拦截宫内消息?”
“我只是猜测,并未证实。”楚樽行点了点头,“殿下改日可以抽时间去问问娘娘,当日放出去的信鸽是否回来了,此事也不排除是信鸽半路出了意外,殿下可私下调查,切莫声张让人知道。”
“嗯。”云尘眼皮动了动,声音微沉,“若只是出了意外倒还好说,就怕当真有人怀了胆子,敢在宫内做手脚。”
“若此事当真,那殿下万事都需得小心。”楚樽行敛眉,重色道,“现下在宫内动手脚的,只可能为了一个目的。”
“储位。”云尘冷哼一声,“除了此事,宫内想来并无其他利诱了。”
“殿下知道便好。”楚樽行道。
“来这寻你之前,父皇也找了我一趟。”云尘道,“父皇问我南水县的新县令可有中意的人选。”
“……此事殿下还是切莫插手的好。”楚樽行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陛下恐怕意不在此。”
“我自然知道,所以我将此事推给了左相。”
楚樽行闻言松了口气:“如此便好。”
云尘又闭眼出神了一会儿,随后偏头看了看窗外,觉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将楚樽行拉起来一同出了房门。
门外看守的太监闻声而来,见到云尘个个相视失色,足足呆愣了好一阵时间才想起来,相互提醒着上前行礼。
这四殿下是何时进来的?
云尘见他们这般失笑出声:“怎么,一个个的见了我为何跟见了鬼一样难看?”
“殿、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奴才不敢……”众太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干笑着大眼瞪小眼,心里直叫苦。
这阵便是见到鬼都比见到云尘来得好,若是让人知道他们看管不利,怕又少不了挨一顿罚。
云尘摆了摆手免去礼,也知晓他们脑中的顾虑,于是说道:“我来此地无人得知,今日你们便当我没见过我,我也当没见过你们如何?”
“哎!哎!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太监们接连躬身赔笑,云尘则是绕过他们带着楚樽行往承安堂大门走去,临了了才朝后扬扬手示意他们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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