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下,如鬼门大开般浮现一张张青黑面孔,慌不择路的侍奴们连相隔不远的萧临危也没能看到,无不惊慌失措的四处逃窜,当然其中也有各营北州兵正奋力与之抵挡。
却随后发生的一幕,让萧临危也不由怔住。
连同厉云埃,更是惊诧不已地亲眼目睹了一名颈后信引遭到撕咬的士兵,是如何在顷刻之间化为与对方一样的鬼士。
这般令在场所有护卫难以置信的情景,也迫使他们再顾不得前往炼丹司,只得压下心中疑惑,拼命提起百倍精神护住萧临危二人。
“王上!”
而就在此时,有杀出血路的将领终是看到萧临危,忙踉跄地冲了过来。
“是炼丹司!不知怎么回事,今晚守在那里的苍鹰全部变成了鬼士,且他们已经蹿至王庭各处,凡被他们咬伤信引的,都会与他们变得一样!”
果然如方才所见,这些莫名而化的鬼士与曾经全然不同。
“苍鹰本就刀枪不入,属营中兵力最强,化作鬼士后更凶猛难敌,这里太过危险,王上还是赶快前往安全之所,绝不可靠近他们!”
那将领急切说着,俨然见识过了上百名苍鹰化鬼后的恐怖,四周部下也不由看向萧临危,准备即刻护送他撤离。
“炼丹司……”
而萧临危皱眉低语,随即忽地抬眸道:“北庭呢?北庭是什么情形?”
对方果真又脸色一变,咬牙切齿道:“北庭早早封门了,炼丹司的事定与他们脱不开关系!”
“但事不宜迟,不论如何,还请王上和王妃速速离开!”
“……”却见他这次说完,萧临危目光微微闪烁着,仍迟迟没有下令。
而是沉声道:“应该不完全是他们。”
“……”
那将领闻言一阵茫然,不待开口,又见萧临危继续道。
“炼丹司守卫森严,若无人与他们里应外合,不至于遭袭。”
“王妃,本王说的对吗?”
猝不及防的,萧临危竟转向了正蹙眉思忖的厉云埃。
迎着厉云埃轩然颤动的漆黑眼眸,他半张脸血光冰冷,已无半分在鹰池的热灼,像是极为笃定而阴鸷道:“你真当本王不知,在来北州之前,你答应过南隗皇帝什么。”
“萧临危——”
“你们几个,立刻把王妃押送回帐,和郡主一起,谁都不得离开半步。”
第196章 分开
其实正如萧临危所说,厉云埃之所以突然改变态度答应与北州联姻,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来自于南隗皇帝。
毕竟洗骨丹最初由北州人炼制,意图以化坤丹来削弱南隗兵力,即便还身为左贤王的萧临危与南隗暗中联手压下此逆天阴谋,但他转头又秘密制出了成丹,就算丹方已因江盈野残杀炼丹师而失传,但萧临危必不会就此罢休,南隗更不可能真的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便有了借联姻一事,厉云埃奉命密切关注炼丹司的动向,一旦有任何威胁于南隗的迹象生出,他定需立刻想办法传回消息。
且,是有期限的。
南隗皇帝也允诺他——待过了约定期限过后,他是去是留,便可由他自行决定。
因而当初炼丹司的丹引遭窃,萧临危对厉云埃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那时厉云埃一门心思在废除苦笼,也并不认为那丹引有何不妥,确实与他无关。
在弄清楚萧临危一直执着于炼制成丹的目的之前,他心中自有衡量,南隗也绝非与青邺一般只为夺取和侵犯。
但在萧临危眼里,事实当然不可能仅仅如此。
所以玄蓟死后炼丹司竟再一次失守,他对厉云埃的怀疑合情合理。
只是他话音一落,几名部下难免微微犹豫,他们常年伴他左右,无不知晓自己若在这时候离开了,等于将他们的王上一人置于险地。
“你觉得我会为阻止你炼丹,同北庭联手?”
而周遭厮杀惨叫像是更近了一步,火光雀跃里,厉云埃望向萧临危的目光像无风的湖面,冷静而幽邃。
“怎么?”萧临危却只冷嗤道,“若本王说的不对,王妃可敢拿司韶令的性命起誓,说同意做这北州王妃,与南隗皇帝没有半分关系。”
“……”闻言眉头紧蹙,厉云埃一时没有开口。
萧临危便早有预料地又一冷笑:“是与不是,王妃自己最清楚,只怪本王原以为你不会愚蠢至此,竟胆敢伙同北庭那群乌合之众算计本王。”
“也怪不得自从炼丹司被玄蓟毁了之后,你对本王百般顺从,原来不过是为了今日倒戈……”
而这回说话间,金刀骤然破开二人之间愈发僵冷的气息,萧临危像是已对厉云埃恨之入骨,目露凶戾地猛一刀直取对方咽喉。
谁知刀锋熠熠闪过,在距一动不动的厉云埃毫厘之处,他又改变主意般地生硬停下。
“这么杀了你不足以解恨,此事过去,本王再亲自审你。”
“到时本王也会成全你……放你的尸身滚回南隗。”
阴沉说罢,萧临危始终紧锁在厉云埃身上的目光一转,不再与他多言,只瞥向身旁仍有迟疑的护卫。
于是感受到萧临危视线里不容置喙的催促,那几人只得硬着头皮押下厉云埃。
倒令人捉摸不透的是,面对翻脸无情的萧临危,厉云埃再没有一句辩解,也未曾挣扎,只在随几人离开之前,最后看了萧临危一眼。
这一眼,恰好映出远处在昏夜飘渺的红粟山,而萧临危血痕斑驳的面孔,只仿佛被裹挟在其中的一点星火,身不由己地明灭,沉浮。
“王上……”
当忠心耿耿的护卫们悉数押送厉云埃离去,萧临危闻声动了动,这才又转向方才的将领。
只见对方仍劝他道:“情况危急,王上还是——”
“你也不必跟着本王,三日之内,尽量活下来。”
谁知萧临危只干脆打断他道。
说完,无视对方错愕,他已持刀率先朝炼丹司的方向孤身继续而去。
苍鹰一夜间化为这些诡异的鬼士,他务必亲自找出其中缘由。
尽管——若他没猜错的话,实际上不需他过多费心,事情真相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夜风闷沉,山月诡谲,一路所过尽是颓垣,昭示着不久前发生过何等激烈厮杀,萧临危越是靠近山下炼丹司,耳畔沙沙风声越发急促,像掺入呼吸的糙石,每一寸流淌的血液都变得嶙峋悚然。
直到他踏入已无任何守卫的山门,扑面腥气间,也格外寂静,借着甬道两侧昏光看去,似乎已空无一人。
当然不是。
萧临危慢慢向里走去,除了脚下细微碎响,无疑比在外面所听所感更加敏锐。
也在片刻过后,他凝视面前经由数月重新修建的庞然炉鼎,背对入口笔直而立,终是确认了,身后始终如影随形的风动,并不是他先前尚存一丝侥幸而认为的错觉。
的确就如他所猜,他早在来时路上,已成了敌人的猎物。
——自从得知苍鹰沦陷的那一刻起,萧临危便意识到,这整个王庭大抵已尽在敌人的掌握,危急存亡,他必须做出最坏的打算。
那么所有围绕在他周围的人,不但已无法护他周全,甚至可能成为他的软肋。
也同样的,有他萧临危在的地方,定将被严防死守,断无法将消息送出。
所以——厉云埃势必需要同他分开。
且绝不能被敌人当作能够牵制他的人质。
因而,才有了他那半真半假的质问。
所谓的“真”,是他对厉云埃与南隗皇帝的约定确有耳闻。
“假”则是他心知肚明,厉云埃再怎么返回心切,都不会与北庭抑或青邺有何瓜葛。
所以回到帐内的厉云埃,必须尽快想办法带江子温逃出王庭,三日之内,从南隗调来救兵。
毕竟在金羽驿,萧临危也曾见过那位神秘老妇人的清心曲,深知唯有清心曲,才有望制止如今王庭内乱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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