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他语气恶劣道,“既然你还念着他,那就你来喂他吃!”
第145章 报应
——这是我自小便戴在身上的压胜钱,都说戴着它,可以驱邪祈福,希望你和你娘,还有你即将出生的家人,都能平安顺遂。
——且……若是日后我们有缘再见,我叫林厌,我就嫁给你。可好?
——江慈剑,你同他们不一样,你是个好人。
昔日让人怦然心跳的约定尤在眼前,也不过半年而已。
如今却像满天纷飞的寒刀,越不想要面对,越清醒地在四处剜下肉来。
尤其,江慈剑抬头望向林厌时,耳际那一枚早已沾满血污的压胜钱微微晃荡,冰凉黯淡,蓄满渺不足道的少年青涩。
“林厌……”
江慈剑瞪着他,看到林厌哭着将洗骨丹接过时,额头又有血水滴落,遮挡住他本就模糊不清的视线。
嘴唇抖动,却自是说不出什么。
这场像是所有人都面目全非的报复里,林厌不过是被裹挟而来的一粒雪。
他怪不得他。
但是,随着林厌的一步步走近,曾藏于心底的珍贵回忆却终究要化为泡影。
“等等!”
而就在林厌与他咫尺距离间,忽地又听到那村民厉喝了一声。
林厌一顿,随后眼底似是一瞬闪过侥幸,回头看去。
却见对方紧接着道:“先把这两个小畜生关进笼子!”
“……”林厌便又愣住。
而江慈剑这次倒不曾露出一丝意外,脸上木讷,更没有林厌的失落。
耳畔吹来屋内萧夙心模糊的声声悲切,每一声都像折落的濒死枯叶,因而根本容不得他有半分犹豫,紧抱着怀里不住朝林厌吼叫的野狗,江慈剑就那么俯身钻进了铁笼。
“对不起……”
冻僵的四肢努力蜷缩,这一句,江慈剑却是与同样遍体鳞伤的野狗所说。
要不是自己每回遇到都喂它些吃食,它见了这么些凶神恶煞的人,躲避还来不及,断不会为了他卷入这是非。
“和狗一样的畜生,”而见江慈剑与野狗已在笼内,那村民又再次靠过来,一脚揣在铁笼边缘,明显仍没能平息方才挨咬的愤怒,“让他把衣服也脱了——”
“不行!”
不等他说完,林厌已震惊地跪在地上,嘴唇发抖:“你们别这样……”
“等一会儿他发起情来,你也好给我看清楚些!省得你对他还有那些犯贱的心思!”却见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催促般地又踹了笼子两下,引得里头的野狗更凶猛嗥吠。
“……”林厌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爹……娘……”
“住口!”
只可惜,林厌几番求情无果,也像是始终有所顾忌,眼看周围无一人对江慈剑有恻隐之心,除了无可奈何的哽咽,不敢再开口阻止。
也让他脸色刹那惨白的是,江慈剑在那村民不耐烦的踹动下,竟低垂着眼眸,以克制不住发颤的几指解了自己早被血染透的衣带。
他像是已感知不到任何屈辱,只想要尽快结束这一切,若对方肯放萧夙心一条生路,别说是放弃尊严,哪怕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的。
“别嫌弃……”
而将脱下的衣物尽力包裹于野狗仍在流血的腿上,他轻拍着安抚它。
便不知是否听懂了他的话,抑或江慈剑残留在布料间的温度短暂隔开了寒冷,原本叫个不停的野狗果真安静了下来。
耷着脑袋,一下下舔舐江慈剑垂于它身前冻伤的指尖。
“不知羞耻!”这一情景无疑又引来一片谩骂。
“他竟还真脱了!”
“恶心!下流!”
“吃人寨的狗东西!活该遭报应!”
“林厌!你还愣着干什么?”
蓦地又传来凶狠催促,吓得林厌一抖,怔然照向江慈剑身躯的视线终又动了动。
他微一眨眼,又有泪水滚落,却也只能跪在铁笼前,隔着投下阴影的漆黑铁栅,颤巍巍地抬起一手。
“江慈剑……”他将掌心那一颗洗骨丹送至笼前时,终忍不住张了张嘴,“你……你别恨我……”
“……”江慈剑抬头与他四目相对,眼底却尽是被血痕笼罩的黯灭,“不恨。”
他嘶哑着开口间,也一把扯断了那截穿过耳底的红线。
断开的红线被他缠绕在指缝,他只将浸着血水的铜钱递向林厌。
“我不恨你,只是我……也不能娶你了。”
“你的铜钱还你,”他又讷讷道,“把丹给我吧。”
似是没想到江慈剑会是这般回答,林厌满目泪水更是汹涌。
而他别无选择,唯有泣不成声地,从江慈剑手中将他们已然不复的誓约取回。
谁知下一刻,林厌紧握铜钱的手却是顿住。
随后擦去充斥于眼眶的浑浊,他像极为意外地低头看去。
“江慈剑,”似反复确认,他仍带着浓重的哭腔道,“这不是我的压胜钱……我送你的那一枚,上面是有豁口的……”
“你……你是丢掉了么?”
“……”江慈剑自是一时不明所以,却也无心与他分辨下去。
“行了!别跟他废话!”
也当紧随其后响起的呵斥中,江慈剑自笼内伸出手,率先接过了在林厌指间停留已久的洗骨丹。
“江慈剑!”
迎着林厌惊呼,有霜白落在滚动的喉咙,他已仰头吞下。
也在这顷刻之间,大雪翻覆江寨。
像奔赴的号角,拥着山下百姓欢呼雀跃,吻过掩埋于荒冢的野鬼,携江湖正道杀出一条浩荡的血路。
唯独,在冥冥薄暮里,埋葬了他。
其实,洗骨丹再怎么残忍,至多让原本是天乾的他一刹痛入骨髓的坼裂。
也在分化为地坤后陌生而汹涌的初次发情里,几度坠落情海,泯灭神思,身不由己地沉浮。
在与身前野狗共处的狭窄铁笼内,丑态毕露。
换阵阵放肆嘲笑与讥讽。
他已毫不在意。
真正让江慈剑随着满山风雪死去的——
是几人突然从屋内悉数走出,抬脚不屑地踹几下铁笼,竟让思绪滚烫的他有一瞬清明。
他才忽地意识到,萧夙心好似已无声息了许久。
“果然是老天报应,”他听见其中出来的一人啐道,“不过这么容易就死,真是便宜了她!”
第146章 杀戒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留下萧夙心的性命。
江慈剑眸间一刹死灰,额头流下的血冷得封堵肺腑,像最终冻毙于风雪的红梅,没了芬芳,漫山遍野散落着的皆是破碎的残尸。
而雪依旧无动于衷的继续掩盖着,藏起了那一道挟着晦风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
“这小畜生现在怎么办?”有村民问道。
“当然是一人一刀杀了,也算咱们亲手给死去的亲人们报仇雪恨!”
明显对于关在笼内的江慈剑没什么顾忌,尤其眼下的江慈剑已分化为地坤,在这些村民们眼里,无疑是可以更加随意践踏的笼鸟。
也就当地坤气息蓦然暴戾地破开所有呼吸,江慈剑终不再压抑,任由满身信香崩塌之际,在场人仍没有一丝的惊慌。
甚至有那么一两个天乾,见状更是不屑一顾,径直释放出自己的信香来压制,意图让江慈剑更为痛苦和难堪。
于是糅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完全笼罩着江慈剑,像极度亢奋的无形枷锁,既锁住江慈剑,也因江慈剑的地坤气息而愈发牵扯着对方陷入躁动。
且江慈剑原本所携的乳酒味道炽盛热烈,如春日苍穹间最耀目的一盏香醇,现今分化成了地坤之后,俨然又多了丝丝缕缕的阴柔蛊诱。
也更易使人沉醉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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