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学医多年,却连想救的人都救不回来。
褚遥笑了笑,眼中带着怀念,“我还记得,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你的脸冻得通红,但是不哭也不闹,小小的、安静的一团,很乖。”
“你小时候很爱笑,不像现在,清冷的没有人气。是我对你要求太严苛了,导致你有什么事都喜欢埋在心里,咳咳咳。”
祝时宴帮他顺了顺气,又给他倒了杯水,轻声道:“师父救命之恩,养育之恩,阿宴永不会忘。”
“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对你太严苛,你也不会背着我偷偷学医。”
祝时宴一愣:“师父你知道......?”
“一直都知道。”褚遥喘了口气:“你是我养大的,能瞒得过我吗?你放在假山后的东西是我处理的,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记住不要藏在宫中。一旦被别人发现,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祝时宴怔怔地看着他:“竟然是师父......”
假山里的东西某日突然不翼而飞,他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担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见无事发生,他才渐渐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没想到竟是被褚遥拿走了。
褚遥咳咳两声,“我时间不多了,撑着最后一口气见你,是想叮嘱你两件事,你且谨记。”
祝时宴神情认真:“师父请说。”
“第一,元帝此人深不可测,我死后他依旧会让你继位国师,还会在文武百官面前表现的对你极尽恩宠。但你要记住,这些皆是假象,他能让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能让你堕入深渊万劫不复,所以千万不要让他察觉到你有一丝一毫的不忠。”
三年前的违和感又浮上心头,祝时宴试探的问:“师父,六皇子出生时的预言是不是有隐情?”
褚遥神情一顿,似是想说什么,临说出口的时候又被他咽下了:“此事你不知道最好,不然......”
果然有隐情。
祝时宴抿了抿唇:“即便到了这种时候,师父也要替那人死守秘密吗?”
褚遥轻叹一声:“知道太多只会给你带来困扰和麻烦,你就当没听见我刚刚那句话。”
祝时宴还想问,褚遥摇了摇头,转而说起了第二件事:“我知道,你暗中在与几个皇子联系,五皇子、六皇子都跟你走得近,连王府也跟你有着若有若无的关系,我虽然不能确定你选择的是哪个皇子,但我要提醒你,六皇子虽年纪尚小,但他必定知道是我的预言让他一生不幸,他在你面前隐忍不发,并不代表他不恨你,迟早有一天他会反咬你一口,所以你选择谁也不能选择他。”
祝时宴:“......”
他不仅选择了他,还倾尽所有的在培养他。
他不敢对上褚遥的视线,声音也低了几分:“是,师父,我会小心。”
褚遥无奈道:“你一向主意大,我说过很多次让你不要插手皇子夺权之事,你不听,执意要趟这个浑水,我拦不住你,也不想再拦你。”
“但我要你记住,只要元帝尚在人世,你便万万不可让他察觉到你所做的事,不然谁都救不了你。帝王之家无情,若是你侥幸辅佐的皇子登位,也不要投入太多感情,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权力的诱惑太大,没有哪一个帝王会允许一个臣子爬在自己头上。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可以隐退山林。”
祝时宴认真的听完:“我知道了师父,我会谨记在心。”
“咳咳。”褚遥吐出一口血,呼吸逐渐衰弱,“最后一件事,吏部尚书郭承远是我的人,我死后你可与他暗中联络,为你所用。”
祝时宴双眼睁大,“郭大人?”
他师父不是两袖清风,自成一派吗?朝中怎么还会有他的人?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褚遥的眼中露出一抹讽刺:“当年我与你一样,暗中辅佐如今的元帝登位,朝中过半都是我的人,只可惜......”他停了一会儿,缓缓道:“郭承远是唯一一个元帝不知道内情的人,他表面为五皇子一党,实则听命于我。此人忠心耿耿,你可随意调遣。”
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夙愿,身心俱松,他拍了拍祝时宴的手,眼皮渐渐阖上,声音也低到近乎听不清:“阿宴,师父走了,你要平安的长大。”
这是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话毕,他慢慢合上眼,手也无力地垂下。
祝时宴瞬间红了眼眶。
他静静的在床边站立了许久,然后跪下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虽然褚遥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对他也一向严苛,但对方将他养大,又不遗余力地教导他,处处为他着想。
他死了,祝时宴真的很难过。
毕竟......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拉开房门,门外是刘公公和匆匆而来的太医,刘公公看到他出来,一脸着急地问:“公子,国师怎么样了?”
祝时宴闭了闭眼:“师父已去。”
国师褚遥的骤然去世给朝野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元帝十分悲痛,不仅按照王侯的规格给褚遥下殓入葬,还追封他为忠康公,陪葬品更是极尽奢华。
众人皆说,褚国师虽半隐朝堂,但陛下对他的恩宠依旧一如既往。
连带着来国师府巴结祝时宴的人都多了不少。
祝时宴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国师府上的下人们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期间元星阑来找了他好几次,想方设法地哄他开心,薛成文也来拜见过一次,说了好些安慰的话。
而元辙,自从那日见完面后便杳无音讯,别说来国师府了,连书信都未曾寄一封,小林子背地里偷偷骂了他好几次白眼狼。
一切尘埃落定后,元帝下旨任命祝时宴为新一任的国师。
而他今年年仅15岁,是安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国师。
接旨之后,祝时宴主动请缨去敬远寺居住。
元帝有些意外,“你可想好了?”
“臣想好了。”祝时宴跪下,郑重其事的说:“师父弥留之际曾留下遗言,希望我远离朝堂纷争,安心为陛下、为我国预测吉凶,祈福平安,这也是身为国师之责,还望陛下成全。”
“你啊,就是太懂事了,朕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元帝亲自将他扶起来,面上一副惋惜的样子,实则眼底全是赞赏:“你放心,就算是到了敬远寺,朕也不会亏待你,衣食住行,宫女奴才,朕样样给你准备齐全。”
“陛下。”祝时宴拱手,“敬远寺乃是国寺,主持子真大师尚未有此待遇,臣又怎敢越过大师?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允臣略收薄衣,带小林子一人足矣。”
元帝似是非常无奈:“你啊你,真是跟你那个师父一模一样,古板固执。也罢,朕允你便是。”
祝时宴再次跪下谢恩:“谢陛下。”
祝时宴请旨后的第二天便启程去敬远寺。
元星阑收到消息,哭着来送他,“阿宴,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国师府不好吗?是不是父皇让你去的,我去跟父皇说,不让你走!”
“五殿下。”祝时宴递给他一方手帕:“您心里应该清楚,我去敬远寺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可是,可是我不想你走......”元星阑抓着他的袖子,哽咽道:“太子哥哥不喜欢我,四哥也不喜欢我,六弟是个闷葫芦,我只喜欢跟你待在一起!我不要你走!”
“殿下。”祝时宴叹了口气:“你该学着长大了。”
元星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你们都说我该长大了?母妃也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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