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冯铭均还是给杜云镜留了路了,但以杜云镜往日的表现看,他的心胸若能走得了这些路,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杜云瑟对杜云镜未来会如何选择不感兴趣,他只在乎秋华年,“华哥儿高兴吗?”
秋华年愣了一下后笑道,“恶人自有恶事磨,我当然高兴。没想到给杜云镜最后一击的竟是李故儿,这家人日后有的闹了。”
赵氏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害了儿子前程的李故儿,但有冯铭均做主保媒,她非但动不得李故儿,还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把李故儿娶进门。
“我在村里时两次撞见李故儿从后山小路回村,手里像是拿着东西,还特意提醒魏榴花小心一些,现在看来果然有猫腻。赵氏一家人在白日昏睡不醒,杜云镜突然‘兽性大发’,恐怕都和她手里的东西有关。”
杜云镜作为当事人,肯定会怀疑此事,但李故儿应该已经毁掉了证据,冯铭均还特意说李故儿是良家女子,让杜云镜好好待她,杜云镜但凡还剩一丝理智,也不敢在此时和学政大人唱反调。
但日子是关起门来自家过的,天长日久,山高路远,赵氏和杜云镜日后有的是办法发泄怨气,不知到那个时候,李故儿是否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这一家子恶人聚在一起互相算计折磨,也算是苍天有眼了。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杜云瑟起身给秋华年倒了一杯掺了凉白开的温热的水,秋华年双手捧着杯子一口口抿着,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暖。
讲完杜云镜被学政斥责的前因后果,杜云瑟不再深谈这些扫兴事,开始讲百味试上的各色菜品和宾客们品菜时发生的趣事。
杜云瑟知道华哥儿喜欢听这些,在百味试上专门观察记住了值得一讲的事情,还提前组织了语言,秋华年果然听得双眼亮晶晶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大娘获得了这次百味试的第一名,不枉她们姐妹准备的那么认真了。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的嘛。”秋华年调侃。
杜云瑟神情淡然含笑,“‘会’是何意?”
额……秋华年被整不会了。
穿越来古代后,为了沟通交流时方便,也为了不被人当成怪胎,他一直在努力把一些习惯性用词换成更符合古代环境的说法。
但当身边只有杜云瑟时,他却时常放松到忘记这点,口中下意识吐出一些“奇言怪语”。
被杜云瑟直接问出来,秋华年也不心虚,理直气壮道,“你不是天才吗?就不能意会一下?很多东西解释了就没意思了。”
杜云瑟点头,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放好,拇指堪堪蹭过秋华年水润的唇瓣,“这是否也是‘会’的一种?我意会的可对?”
秋华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嘴张了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你、你……”
他发现,正如他面对杜云瑟时会更谐趣和放松一样,杜云瑟在两人独处时,也会露出与外在截然不同的一面。
这厮有时候蔫坏!
秋华年不想和他说话了,取下披着的外衣一滋溜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圆润好看的后脑勺。
杜云瑟轻笑一声,过去把秋华年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手指触摸到羊脂美玉般滑腻的肌肤,眸子暗了一下。
“别捂着自己,你还在养病,呼吸不畅对身体不好。”他哑声说。
秋华年把发烫的耳尖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杜云瑟洗漱收拾了一下,吹灭蜡烛,两人依旧隔着一臂远的位置睡觉。
秋华年细问他刚才没有说清楚的腐乳的事,“一共有几家人想买红腐乳方子,出了多少价?”
“真心想买的有三家,出价都在五十两银子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想借买方子的名义送厚礼结交的,我都暂推了。”
“五十两啊,已经够在府城买一座位置不错的一进小院了。”
秋华年这几天打听了不少襄平府的物价,在较好的地段,一座一进的小院大概值五十两银子,像舒宅这样前后两进还带跨院的要一百八十两。
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没有百味试上夺得第一的“彩凤卧霞云”,没有杜云瑟这个新院案首的名声,红腐乳方子就算再好,也不一定能卖得上这个价。
但秋华年还有别的想法。
“真心买的三人都是什么来头?”
“两个是手里的产业中有大酒楼的商人,还有一个你认识,是祝经纬的兄长祝经诚。”
秋华年记得这对端午节外出游玩时认识的兄弟,“他家也是开酒楼的?”
“祝家主要经营书坊、布料和瓷器生意,传世五代,家产丰厚,在襄平府称得上豪族。”杜云瑟转言道,“其实祝经诚也是想借买方子来结交,不过他更聪明和有耐心,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只出了和另外两位真心想买方子的人一样的价。”
秋华年笑了,“听起来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此人行事妥善稳重,不捧高踩低,也懂得审时度势,徐徐图之,言谈间可见博学广闻,若非受商人出身束缚,应当能在科举之路上走很远。”
秋华年一边点头一边思索,“你未来是要进入官场的,最好不要留下什么名声上的隐患,那些上来就送重金的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迟早要以其他方式还的。”
这些不知底细的人家以重金相赠,自然是看上了杜云瑟这个年轻的院案首的前景,觉得有利可图。现在收钱收的爽,未来一时不察,让他们打着杜云瑟的名号四处犯事,可就百口莫辩没地方哭去了。
杜云瑟沉默不言。华哥儿说的道理他当然非常清楚,但自从知道自家小夫郎的身体底子弱成那样,必须用名贵药材慢慢温养后,杜云瑟原本坚定的原则开始动摇了。
他怕华哥儿等不了那么久,怕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抱憾终身。
原本平静深远的河流泛起急波,浪潮在暗礁上不断击打。
朦胧月色中,杜云瑟感到一只柔软的手窸窸窣窣伸过来,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对方捏了一下自己的骨节,像是觉得有趣,又用指尖挠了两下手心。
杜云瑟心中发痒,大手直接将这只捣乱的小手握了起来。
手的主人无辜地恶人先告状道,“我要说正经事呢,你别乱来。”
杜云瑟拉着这只手抵在唇边,不容他挣扎,“华哥儿继续说,我听着。”
杜云瑟清浅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提醒着秋华年自己的手现在离对方的唇多么近,黑暗中秋华年悄悄红了脸,他清了下嗓子,重新组织因为心跳溃散的语言。
“顾老大夫开的方子我也看过了,他说后面那几个名贵的药方还不急着喝,最前面温养的方子配下来一副药一钱银子,一天喝一副,一个月也就花三两银子,听起来多,实际上仔细一算,我们卖高粱饴、卖红腐乳的钱绝对够了。”
“就算不够,差的也不多,总能想到办法。”
黑暗中秋华年的声音温柔悦耳,一声声飘入杜云瑟耳中,震颤着心房。
“我在种棉花的时候,育苗时就专心育苗,移苗时就专心移苗,不会苗还没育出来就急着去翻地,反而让苗没有育好,棉花也长不好。”
“你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虽然不懂科举也不懂官场,但我知道人生就和种庄稼一样,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绝对不能因为着急就去拔苗助长,那样只会颗粒无收。”
秋华年能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体问题爆发后,杜云瑟虽然表面依旧沉稳淡然,心境却早已经不复平静,开始暗暗急躁起来。
他为此感到暖心的同时,也知道这不是可取的状态。
秋华年两世为人,经历过不少起伏,有些地方比不得杜云瑟这种万中无一的天才,有些地方却要比杜云瑟看得更透彻。
毕竟不是谁都有魄力在觉得生活不如自己所愿后,能放弃大厂年薪百万的工作,回到乡间重新开始的。
秋华年虽然不能举自己上辈子的例子,但还是用真心和形象的比喻告诉杜云瑟——不要急,我会陪你一起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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