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轮,杜云瑟身上已经不剩什么配饰和小物件了,秧秧伸手去够他装饰在发冠上的云纹玛瑙簪。
杜云瑟轻轻摇头,弯下腰把秧秧抱在怀里温声商量,“这是爹爹送给父亲的,不行。”
秧秧不太能理解杜云瑟的话,但被拒绝了也不闹,乖乖拿着一堆“战利品”去奶娘怀里躲懒了。
杜云瑟的声音不大不小,堂屋里的亲友们都听到了,苏信白和孟圆菱联合起来调侃秋华年,秋华年在席上喝了一点酒,脸上火辣辣的,罕见地没有回击。
他撑着下巴看着杜云瑟笑,杜云瑟一回头,就看见他含着碎光笑意盎然的眼睛,下意识呼吸一滞。
府上的下人在外面禀报,说院里的烟火准备好了,杜云瑟和秋华年披上斗篷携手来到外面,其他人也陆续出来。
秋华年不想拿手炉,这样就不能和杜云瑟牵手了,杜云瑟只好把他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咻的一声,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秋华年和杜云瑟同时转头看去,火树银花在他们眼前接连亮起。
火药的气味、爆竹的声音和绚烂的色彩直直冲击着人的感官,某一个瞬间,秋华年几乎以为自己在空中仙境,从手上传来的温度与真实的触感又将他拉回人间。
今夜之后,元化一朝正式落下帷幕,昭新元年,到来了。
……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秋华年和杜云瑟都忙了好一阵子。
等终于回过点神来,会试的日子已经接近了。
孟圆菱孕期接近八个月,行动不便,随时都有可能临盆,秋华年不敢让他独自陪云成进京赶考,索性决定到日子时自己也回去一趟,正好视察一下京里的产业。
其实孟圆菱完全可以留在天津等云成,但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遇上的又是生孩子和会试这样人生头一遭的大事,谁都不放心让另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
秋华年理解小夫夫们的感情,这才提议自己陪他们一起回京,反正天津府距离京城很近,京里的宅子又是现成的,不费什么工夫。
除此之外,还有个多想不吉利的原因,京城毕竟是京城,万一孟圆菱生产遇到什么问题,秋华年还能让人拿自己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临近会试的日子,云成、孟圆菱和秋华年出发了,同行的还有要回京继续去御书库工作的带着弟弟的原葭。
杜云瑟公务繁忙,无法同去,来到城门口送行。
出发之前,云成郑重行礼,谢过兄长的照顾与教诲,杜云瑟拍了下身量长到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族弟的肩膀。
“你做文章文采有所欠缺,胜在思索问题踏实务实,每一笔都能落在实际问题上,这是你的优势,万万不可抛却。”
“你到天津的这些日子里,我批改了不少你的文章,也让你深入港口与衙门,观察思考其中的问题,但这些最终有多少能为你所用,还要看你的悟性。”
云成到底年纪不大,面对最尊敬崇拜的兄长,临走前忍不住问道,“云瑟兄长,您觉得我此番有金榜题名的可能吗?”
杜云瑟坦言,“昭新元年的恩科,会更简单,也会更难。”
云成被点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杜云瑟的意思。
更简单是因为这是昭新一朝的第一次会试与殿试,为了讨彩头,这次恩科录用的进士人数肯定比往年多;更难也是因为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科举,新帝一定非常重视此事,不合他心意的举人一个都不会录用。
那么什么样的臣子最符合昭新帝的心意呢?——云成眼前站着的就是昭新帝最倚重的臣子。
云成舒了口气,心中最后一点忐忑彻底消散。
在科举一途和为官之道上,他可以说是被杜云瑟一手指引出来的,他的身上带着浓厚的云瑟兄长的影子。
会试和殿试之时,他只需要将自己全部所学展现出来,不需要担心任何其他因素的影响。
云成踏上宽大的马车,孟圆菱已经在一堆柔软的靠垫里昏昏欲睡了。
更前方的马车里,秋华年探出头和杜云瑟挥手。
“照顾好宝宝们,等到了京城,我就给你写信,一天一封不许忘!”
第227章 俱欢庐
时隔几个月回到京城家中,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乌达先一步回来安排好了各项事宜,主家住的屋子里烧着热烘烘的炭火,外院给云成的书房和孟圆菱的产房也布置好了。
一路旅途劳顿,一家人吃过饭后,秋华年让大家散了各干各的事情,回到正房休息。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晚上一个人躺在熟悉的床上,想着杜云瑟和两个孩子,秋华年竟有些睡不着了。
暖阁内热气浮动,温暖宜人,淡淡的熏香带来安逸的感觉,但因为少了那个人,一切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秋华年翻来覆去了一阵子,叹了口气认命起身,披着衣服来到小案前翻看秋记六陈的账本。
既然睡不着,也别浪费时间,直接继续工作好了,秋卷王如是想到。
秋记六陈创立几年以来,秋华年制定的全新的管理模式经过数次修改调整,已经十分成熟,可以在有效的监管下自动运转。
因此哪怕孟圆菱陪着云成一起进京,襄平府的秋记六陈也能照常营业,一切业务都沿着既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城的秋记六陈也是一个道理,在严格的规章制度和合理的权力分配下,很多问题没有发生就会被内部消化掉,真正需要秋华年费心处理的事情并不多。
随着秋记六陈的生意越做越大,以及齐黍县主越来越有名,这套模式开始被其他大商行学习和模仿,渐渐流行开来。
苏信白前阵子找上秋华年,想请他写一本详细分析介绍这种管理模式的书籍,交由齐民书坊出版发行。
秋华年当时脑子里突然闪过摆在各大机场内部书店的成功学书籍,着实是囧了一下。
不过仔细想来,他在这个时空的成就以及影响力,确实不比那些声名显赫的成功人士低,甚至还要高上几分。
玩笑归玩笑,秋华年还是很希望这套更加民主和现代化的管理模式能流传开的,他不怕别人学会后超过自己,相反,他其实期待着这世上出现更多竞争对手。
因为想要改变一个时代,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能改天换地的永远是群众的海洋。
秋华年答应苏信白写书稿,之前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正好趁着这个不眠之夜赶一下进度。
他拿出一沓裁好的上好贡品宣纸,研磨一汪带着松香的浓郁墨汁,在暖黄的灯火下流畅落笔。
百里之外的天津府知府官邸,杜云瑟披着斗篷站在书房窗前,打开的窗户吹入一阵冷风,夜空中的明月亘古不变。
他低头注视着桌案上未写完的诗,思忖片刻,幽幽思念之情融入笔锋,又添上两句。
柏泉端着一碗参鸡汤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老爷,快到子时了,该歇息了。”
杜云瑟没有动,柏泉又道,“县主走前吩咐过,让我们劝着您子时前一定入睡,睡前喝一碗参鸡汤补气宁神。”
杜云瑟终于回头,“放在那里,让人准备热水。”
柏泉松了口气,出去叫洗漱用的热水,杜云瑟提笔写下最后两句诗,将桌案整理好,端起温热鲜美的参鸡汤一口一口送入腹中。
两地相思同未眠,一纸明月共清晖。
……
今年的会试在二月初举行,秋华年家的宅子虽然不在贡院所在的明时坊,但南薰坊位于内城最核心的位置,去任何地方都不算太远。
年关刚过,天气还很寒冷,孟圆菱不宜挪动,云成也留了下来,没有去贡院附近租房子住。
云成每日在书房认真读书,做最后的考前冲刺,孟圆菱安心养胎,小夫夫二人如胶似漆,感情浓到谁都插不进去。
秋华年白日去铺子里或庄子上视察,晚上回来写书、读信和写信。
杜云瑟的家书每日都会送来一封,里面事无巨细地讲述家里的情况,从谷谷今天走了多少步路,讲到秧秧又耍了什么小聪明偷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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