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宁笙的坏情绪一扫而空,轻轻朝林资那边勾了勾嘴角。
薛宁笙收回视线,“他要草木灰干什么?”
蒋寓动作没停,声音不大恰好能够传进薛宁笙耳朵,“他用来种花。”
种花?
薛宁笙想起林资在百货大楼花十块钱买的花种。
薛宁笙好整以暇地问面前忙碌的蒋寓,“那你知道他种花是送给谁吗?”
蒋寓恐同,也不是说是恐同,这个年代没人能够正确认识这件事。
蒋寓不例外。
薛宁笙能够看出林资和邢寒的微妙,之前要是不确定,之后邢寒为了林资跟他合作,心下也了然了大半。
薛宁笙自然也能看出蒋寓对林资的不同。
蒋寓对林资很有好感,不知道是当成弟弟还是什么,蒋寓对林资的态度一直很好。
哪怕林资到村委会告了蒋寓和他的状,蒋寓都没有责怪过林资。
薛宁笙就是好奇,要是蒋寓知道他喜欢的林资跟他最厌恶的同性恋沾上边儿会是个什么态度。
薛宁笙试探着蒋寓的情绪,“是送给…”
“邢寒”,蒋寓抢先道。
薛宁笙稀罕地看了蒋寓一眼,“你知道?”
蒋寓知道,他不但知道林资是要把花儿送给邢寒,还知道林资为什么把花儿送给邢寒。
“那天晚上我从田里回来看到林资和邢寒…”蒋寓没有继续往下说,也足够让薛宁笙清楚他已经清楚林资和邢寒的关系。
薛宁笙是没想到蒋寓能够这么平静的,笑意收敛了些,“我以为你接受不了同性恋。”
季予晨站在他家客厅里哭诉自己对他做下的恶行,蒋寓看季予晨这个受害者的眼神都嫌恶到骨子里了。
“没有”,蒋寓顿了下,“只是不理解。”
蒋寓除了不能理解同性恋,他其实都理解不了结婚的夫妻。
从小就成了孤儿,和一个老婆婆相依为命的蒋寓,想不到一个人是如何跟别人组建一个家庭搭伙过日子的。
要不是传统思想告诉他要和女人结婚成家,他估计会像厌恶同性恋一样厌恶异性恋。
可是蒋寓看到了,林资向他描述要送给邢寒花儿闪闪发光的漂亮乌眸,明明是看着什么都没有的空气,蒋寓却觉得邢寒就在林资眼前般。
那种感情宛若轻盈、细密的蛛丝,看不见却能够触碰,明明细得风吹即断却柔韧地织网,将人牢牢困死在里面。
如果林资喜欢男人,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蒋寓想,那个被林资喜欢的人肯定会很爱林资。
只是,蒋寓对林资这种超乎世俗的做法还是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蒋寓不知道该跟谁谈论这件事,也不认识这样的人,他只知道薛宁笙也喜欢男人。
“我就是想知道”,蒋寓看向薛宁笙,“这样好吗?”
薛宁笙哂笑了下,似乎觉得很有趣,“你问我?”
问他一个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就被一个小男生下套被迫出柜的人?
对于薛宁笙来说,肯定是不好。
对于林资?
薛宁笙轻抬下颌,示意灭了火收拢草木灰的蒋寓去问走出来的林资,“这事你得问他。”
是林资选择了这条路,好不好的标准不是别人可以评判的。
蒋寓对上林资就哑火,动了动唇瓣还是没说出口,“我把草木灰装起来让你带走。”
林资点点头,等着蒋寓把草木灰装起来。
薛宁笙走到林资身边,“林资,我听蒋寓说你要种花给邢寒?那颗十块钱的花种?”
林资看了眼薛宁笙,不清楚薛宁笙的意思。
薛宁笙偏了下头,唇角的弧度扬起洇着浅淡的笑,眼底却没什么很多温度,“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男人和男人接触也要保持距离。”
林资瞳孔微微细缩了下,心脏也跟着乱跳。
同性恋是违法犯罪。
林资知道,林资还是做了。
林资不确定薛宁笙是要告发他和邢寒,还是什么,紧紧抿着唇肉不说话。
薛宁笙见自己吓到林资,缓和语气开了个玩笑,“我和蒋寓被你误会过,只是不想你和你哥也被人误会。”
林资默默听着,漂亮的小脸儿看不出情绪,只是青涩的眉眼透出他的忐忑和紧张。
林资想自己应该给薛宁笙和蒋寓道个歉。
“对不起,我上次不该那么说你和蒋寓。”
薛宁笙怔了下。
“没关系”,把草木灰给林资装好走过来的蒋寓,听到林资的道歉,把草木灰递给林资,“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和薛宁笙都没怪过你。”
蒋寓没怪过林资,薛宁笙经历过季予晨自然是知道一个人想要把另一个人往死里整的狰狞面容,也能够看出林资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别代表我”,薛宁笙突然出声,否认了蒋寓的话。
莫名地,薛宁笙心里涌起奇怪的情绪。
他忽然不想跟蒋寓一样哄着林资,当做不知道他和邢寒的事,尽力为他们遮掩。
林资应该知道。
这个年代就是对同性恋深恶痛绝,同性恋在人们眼里就是罪大恶极。
林资生活的不是邢寒铸造的,由他和蒋寓保密的真空。
而是会遭受非议、指指点点,甚至是会被关进监狱审判的现实。
与其林资后知后觉,以后知道自己走上了条什么样的道路开始后悔,那还不如让林资现在就知道个清楚明白重新选择。
“林资,你和邢寒的关系”,薛宁笙望进林资澈润的眸底,“我知道了。”
林资的乌眸惊疑不定回望着薛宁笙。
薛宁笙没想威胁林资什么,他只是想让林资知道这条路并不容易,让林资及时止损。
薛宁笙能够清晰地看见林资眉眼氤氲的紧张。
害怕就对了,现在知道害怕,以后就不会遇见更可怕的事。
“我没想举报你和邢寒,但是林资”,薛宁笙低头,放缓语气对林资道:“你能保证没人发现你和邢寒?没有人去举报你和邢寒吗?”
“我…”林资嗓子艰涩着发不出声音,瑟缩地退出薛宁笙目光即视的范围。
“你别吓他了”,蒋寓上前挡了下咄咄逼人的薛宁笙。
“我吓他?”
薛宁笙抬眼眸光泛冷,语气不由得激烈起来,带上攻击性,“蒋寓你不是最清楚,同性恋是要被枪毙的!”
“你现在装起什么圣人,你现在纵容他,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薛宁笙简直气昏了头,最反对同性恋的蒋寓现在竟然也选择接受林资走那样的路。
可那样的路就是那么好走吗?
“你这样跟教唆他犯罪有什么区别?”薛宁笙质问着蒋寓。
难道让林资跟他一样,被下套还是什么旁的,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身后有薛家,再差也是在村里当知青。
林资有什么?要是真的出了事,谁又能护住他。
薛宁笙的愤怒不单是对林资,还有自己遭遇污蔑的发泄。
他厌恶季予晨,厌恶毒了以此作为要挟的季家。
哪怕季予晨的父亲现在革职待查,季予晨也因为作风问题被学校开除声名狼藉,但这完全解不散薛宁笙心里的愠怒。
因此他不想林资遭受到同样的事情。
“我…”林资声音有些发哑,传到人的耳朵里便能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林资音线里那丝怯怯的颤意。
蒋寓准备开口安抚林资,“你别怕,我和薛宁笙都不会……”
林资慢慢抬起头,清润的乌眸藏着执拗的坚定,声音还是那样轻,“那我就跟我哥一块死好了。”
现在变哑的人反而成了蒋寓和薛宁笙。
林资抿着唇,接过蒋寓手里装好的两捧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蒋寓的家。
“我好像”,薛宁笙对这样的林资,“无话可说了。”
口齿伶俐的薛宁笙喉咙好像被语气决绝的林资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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