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个人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的陆灵珏委屈巴巴地看向了唯一一个会好心且耐心解答自己问题的人。
苏慕也不负他所望,提点了一句:“若是你手下有一人,在紧要关头露出了马脚,被人抓住了把柄,那么你会怎么做?”
陆灵珏心思单纯,绕了半天才恍恍惚惚地反应过来,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柳潇然,随即很小声地回答道:“杀了这个人。”
柳潇然果然投来了一道凉飕飕的目光,吓得陆灵珏立刻开始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动这样的心思,嘟嘟囔囔地说了半天自己是个好人之后,柳潇然才又低下了头。
在大理寺之内说这么血腥的话,可不得被自家大人好好收拾一顿。
虽然因此遭受了柳潇然的眼刀,但陆灵珏依旧没有减少自己的好奇心,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之后,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悟了。
“这黑衣人一暴露,相当于暴露了苏启是死在了那间房里的事实,那么那晚去过且呆在那里的金小公子就没得抵赖了,若是他背后的人不想因为一个人的暴露牵扯到自己——”
“那么他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地斩草除根!”
苏慕很欣慰,陆灵珏虽然偶尔反应慢些,但好歹还是会思考的。
那么像金恪这样精打细算的人,想必就更能体会其中道理了。
只是……也并非就没有隐患,他们所猜金恪会不惜暴露自己回返京城是建立在他是个正常人的基础上,一个怕死且会审时度势的正常人,但若是这金恪不是个正常人,那么这结果可能就并非如此了。
或者,这宁王的刀够快,在人做出选择回到京城之间,就了结了这个人。
但眼下金恪已然没有踪迹,那赏花的托辞在简单调查之后便被查出是作假,想要找人也是全然没有方向,只能希望这人是个正常人了。
毕竟在不知名的角落被人不明不白地杀掉,还不如回到京城风风光光地被送进大理寺,那金大将军又是个护短之人,平日里最宠爱这小儿子,兴许还能有个好结局。
苏慕皱着眉,对自己这般轻描淡写地想象此等事情表示了谴责。
兴许是在这个时代呆久了,都已经快要忘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一贯穿法治时代的准则了。
但这个时代,官员本身便是比普通人多上好几条命的,苏启虽死,但直接凶手是黑衣人而非金恪,这若是有人在其中转圜,指不定连流刑都未必能用上,金恪便能平安无事地离开了。
但即便如此……
他看向了坐在主位的柳潇然,他既然是大理寺少卿,那便必然是见过无数回这样的场景,明明已经将人绳之以法,却最终无法让罪魁祸首受到最终审判和惩罚,在这般境况下仍能坚定真相存在的必要,这才是真正固执的人。
注意到了苏慕的目光,柳潇然微微抬眸,似乎有些不解,而陆灵珏先一步开口问道。
“喻之,你在看什么呢?”
苏慕笑了笑,缓缓挪开了自己的实现,恍若无事地端起了自己的茶盏。
“赏梅。”
陆灵珏看向了窗外,果然在白色的纸窗外,有着虬劲枝条的影子:“是这株啊,这株梅花说来也很是蹊跷,旁人都说这花已经好几年没开了,但我和大人来的那一年,这花开得可好,之后年年岁岁都开得好,想来是我们把这儿的风水变好了,这才养活了这株梅。”
柳潇然又瞥向了陆灵珏,缓缓地重复了一遍这人的话:“风水好?”
陆灵珏立刻反应了过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不不不,不语怪力乱神,没有什么风水,都是凑巧,凑巧……”
苏慕却对这段话深以为然。
这兴许就是理由呢。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京城一处精致典雅的屋内。
烛火晦暗不明,屋内之人的神色同样如此。
一者面色冷峻严肃,展现肃杀之意,而另一人嘴角噙笑,仿佛怡然自得。
“下去。”上位者的声音充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使得下跪的黑衣之人心一凛,即刻站起身走了出去。
“就这般不要那颗棋子了,殿下真是一如既往地心狠。”一双葱白修长的手轻轻扣着桌面,发出令人有些焦躁地“笃笃”声。
“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你可知错?”
声音中透露出铺天盖地的杀意来,而那人却浑然未觉般,有些不解地抬起了眼:“殿下这话,我可听不明白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金色衣袍的人倏尔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只着了一身薄薄红纱之人,眯着眼睛,像是在打量着什么猎物。
“哦?”眼波流转,那人继续装傻充愣,“不明白。”
“颜云泽,收好你的尾巴。”
面对着逐渐逼近的熟悉眉眼,颜慧只觉得有些好笑,伸手勾起了眼前之人的一绺头发把玩起来:“尾巴?我的尾巴不都被殿下收着么?”
话音刚落,唇上便传来了痛意。
被称作“殿下”的人,咬上了他的唇。
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他的唇才被人松开,上面传来的血腥味让他无比确信,这人和兽没什么区别。
“殿下的本事真是不敢恭维。”颜慧轻轻伸出舌尖,卷走了嘴唇上溢出的血珠,在烛火之下,这样的他如同曼陀罗一般,摄人心魄,但却危险无比。
像是在挑衅一般,他用另一只手支起了头,煞有介事地看着面色愈沉的人,缓缓开口。
“那南苑里的小倌,兴许会更让人舒服些?”
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嗤笑,随即便被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就在那人抱着他往内屋走时,他已经伸手攀上了对方的脖颈,像是讨要糖果的小孩一般,轻轻贴上了那两瓣冰冷的唇。
血腥的味道在两人唇瓣相贴处弥漫,更催生了心底的欲望和情愫。
“殿下,你不舍得。”
第121章 余响
熙熙攘攘的长街上, 一家小酒馆照旧人满为患,在坐满人的桌子旁,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神秘兮兮地谈论着早已传遍大街小巷的事。
“诶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朝堂之上, 出大事了——”
“哎哟, 哪能不知道啊, 这可牵连了不少人啊。”
“这果然啊, 越是平静,底下的东西啊,就越烂。”
“哟喂,你可少说两句。”
“怕什么, 这都连根拔起了,还能有人来……”
琐碎的声音不断钻入耳朵里,正在晃动酒杯的人突然在手用了点劲,淡青色的瓷杯顿时裂成了几瓣, 甚至在那人的手心划出了几道血痕, 只是这人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 随手取了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挥挥袖子便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苏慕和柳潇然正忙得焦头烂额。
将这群肮脏的东西连根拔起实在很耗费心力,饶是已经证据确凿,还有不少人在负隅顽抗,以至于整理各类账簿人证又花了不少时间。
此事是皇帝亲自下旨,两人免不了要一趟趟往宫里跑,苏慕拖着柳潇然学了一宿的礼仪规范, 昏昏涨涨的脑子里满是封建礼仪不可取, 这七七八八的条条框框实在把人给绕晕了, 一不小心出了错还会被人揪着不放,实在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终于出来了……”
等到走出了宣政殿,苏慕才锤着自己的肩膀低低地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到底,眼前就如同变戏法一般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来者是个宦官,恭恭敬敬行了礼之后掐着嗓子有些谄媚地笑了笑:“苏候爷,太子殿下请你过去一叙呢。”
“太子殿下?”苏慕一愣,这太子和自己是真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不是一向说这太子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打交道么?
来找自个儿有事?
他大致能猜出,必然和宁王有点关。
太子既只请了一人,那便只能一人过去,饶是苏慕总觉得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妥,但还是迫于无奈只身前往了,见柳潇然似乎颇为不放心,苏慕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腕,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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