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柜上头挂着画幅,画里的笑靥落入余光,令他凝眉,青灰的眼色略微沉了沉,鬼使神差问他:“画中何人?”
正对着画发愣的人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应了句:“你不必知道。”
以徐清翊的淡薄性情是不会对区区一幅画寻根究底的,苏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走到门前继续观察门框正中的雕花。
他试探着握紧把手,随意往里拉了一下,本以为会如以往纹丝不动,怎知开门声戛然响起,原本紧闭的房门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他给拽开了。
真是见了鬼了!
出乎意料的变故,使他内心的惊诧胜过欢喜。
苏纨望向延伸出院子的青石板路,欲要抬脚往外行,恰巧沉烟端了铜盆踏进院门,与他四目相对,再是笑道:“恭贺公子出入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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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路人三两一行,或提着篮,或牵着马,或扛着草垛子,俨然一副闹市景色。
就是天过于昏暗,鲜红的灯火点亮枯灰老旧的建筑,星星点点的赤焰像血糊在街头,令眼睛怪不舒服的。
叫卖声谈论声此起彼伏,街头上的人忙得不可开交,沉烟在前头提着灯,为身后的人开出一条道来。
苏纨与徐清翊并行,其一身的散漫洒脱,还不知从哪里顺了把折扇在手上把玩,明面上是赏街景,暗地里早将这诡异之地细细揣摩分析了百八十回。
他料到自己即便出了那扇门修为也不能恢复,未闻风吹草动,只得不露声色,好想方设法把莫秋折的残魂找出来。
眼下这地方除了街景略显阴森,其余的都跟武界都城无异,人人生气蓬勃且鲜活,瞧着是没什么奇怪的,只是在鬼界出现这么个闹市景象本就不正常,再加上这些「人」在某些表现上也不是很符合常理,比方说……
他甩开折扇,目光越过幢幢人影,见前方同样有人提着灯从人群里开出一条道,身后领着两个男子,正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歪腻得很。
苏纨暗暗「啧」一声,瞧他们眼光落过来,乍的像见到了什么惊鸿艳影,整个呆愣在原地,面容上流露出目眩神迷的痴色。
这才是寻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用折扇扇了几缕带着湿润的风,侧目去看身边的徐清翊,这人的容貌再怎么说也称得上惊世绝俗,上回在锦州城那些人见着他还叩头叫他「神仙」,想必只要不是瞎子,都会被他这副面貌所惊艳。
对面那高个子男人他倒是有印象,当日在朱明灯会上虽是匆匆一瞥,但之后可没少在城里看见画着他画像的寻人布告。
记得前阵子他到这鬼地方后,曾透过门看到过他一回,本以为这人会被鬼吃了呢,现在看来他被养得有滋有味,怕是根本不在意邵家找人快找疯了这事。
沉烟自行上前,与另一位提灯笼引路的俊秀小生互相点头会面,再向他身后的两人行了躬礼。
“二位也是受姻缘鬼仙指引,才来到这琅嬛福地的吧?”
有人急切朝外走了两步,率先与他们搭起话来。
琅嬛福地?
苏纨扬扇间阴冷地笑一笑,扇面闭合一刹便恢复慵懒风流神态,他凤眸微眯,“听阁下所言,应当与我等同样来自地洲。”
“正是,不知你们可否听过锦州北城邵氏布行,我乃邵家嫡子,表字为昶,”说完其顿了顿,眼神落在那鹤骨松姿的美人面上,“二位如何……诶哟!”
他发出一声惊叫——原是几个孩童追赶打闹时,没留神撞了过来,其中一人重重踩在了他鞋面上。
发觉惹出祸事,小鬼们一哄而散,被踩的人脸一黑,表情逐渐狰狞,一把揪住没来得及跑路的小子,将其拎至半空,狠狠骂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小畜生!”
那小童瘦瘦弱弱的,大约五六岁,被举至高空后,吓得脸色惨白,上下牙不停磕碰着,紧紧抓住他的手,畏惧道:“大爷,小的并非是成心的,小的给您赔罪!”
“并非是成心的?”邵昶重复一遍这话,眼珠转了转,凶神恶煞的表情出现松动,跟想到了什么似的慢慢垂下手。
见此,小童一颗悬着的心落回原位,面带感激,欲要再说些什么,揪住他衣襟的人嘴角突然浮起邪恶的冷意,双手一使劲,用力将其砸向地面:“那我就叫你看看,什么是成心!”
他话刚落音,一条墨色的细线便从脖子边伸出,正被苏纨收入眼中,在想看得更清楚时,细线又瞬间消失不见。
同时身边的白影一晃,上前接住落下的孩童,苏纨迅速回目,竟发现徐清翊怀里接住的稚嫩面孔猛地变成一张面皮溃烂的鬼脸,露出利齿后,一口就咬在其手腕上!
他心倏地沉到谷底,忙扑过去把这鬼东西从他怀里拽出来丢一边!
落地的片刻这鬼东西又变回了原样,显得楚楚可怜,邵昶对「鬼脸」一事毫不知情,凶恶地踩踏在小童的腿骨交处,彼时骨头碎裂声和痛苦哀嚎声一并响起,如此惨状,周围的行人却充耳不闻,依旧各忙各的。
徐清翊自然已察觉出这闹市的古怪,只是游移不定前,假象过真,相助出于善意本能,结果中了招。
发觉他面不改色,平淡地用袖子拢住手,苏纨蹙眉,黑眸蒙上一层薄霜,扯过他的手好查看腕处的伤。
修至元婴者,理当自成金身,哪怕修为被锁,一般邪祟也难伤分毫,可他寒毒结体,以致金身难成,受到损伤在所难免。
没等看个究竟,这人眼神闪了闪,僵硬地把手抽回去:“无碍。”
市中「热闹非凡」——衣衫破烂的夫妇拉着自家儿女往花楼里送只为得一口粮;沿街乞讨的老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割破妇人打满补丁的钱袋,顺走了几枚沾着苦药味的铜板;小贩砍下黏着死苍蝇的红肉,放在秤上称重时不忘做压秤的手脚;嗜赌成性的男子不顾妻子怀中身患重病的孩儿将死,拿着借来的钱一头扎进赌坊……
二人立于闹市中,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阴暗恶欲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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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兄来此地多久了?”
“兴许是半月有余,我都不大记得了。”
丝竹管弦声悠扬悦耳,桌上摆满珍馐美馔,黛蓝锦服的男子举杯敬酒,忍不住瞄几眼一旁的素袍长衫者,其容貌清俊出众,苍白的病态更给他添了两分疏离,如高岭寒雪,干净到似乎将他弄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苏纨熟稔地把握着光滑青釉瓷杯,指尖划过杯沿,举目望见姓邵的早把闹市的插曲忘到脑后,看徐清翊看得入了神,欲望从他眼眶里溢出来,化作两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这狗东西不是有媳妇儿吗?
他视线探向紧挨邵昶坐着的男子——约莫二十来岁,样貌姣好,与他对视后不忘柔柔一笑,眉眼间风情万种。
苏纨更疑惑了:不是说这两人被棒打鸳鸯后为了终成眷属寻死觅活吗?
“邵兄多日离家,难道就不曾有过思乡心切?”
他也不是非要来赴这个宴,就是想从邵昶嘴里撬些东西出来,顺便想弄清楚他脖颈处平白无故生出的那根黑线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话把邵昶的神思拉回,他不舍地移开目光,喝了口杯中的美酒:“说起来还得感谢家中老翁逼我娶亲,若不是为逆其意拜了鬼仙,哪能来这美妙仙境,那是要宅子有宅子,要钱财有钱财,要美人嘛,就有美人……”
话间先前给他们提灯引路的小生恰好为其斟酒,他毫不避讳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还顺势捏了把他的软腰,引的怀中人发出一声娇羞的颤音。
“……”
苏纨轻轻咳了一声,嘴角噙着笑意,瞥了眼邵昶身边的「情郎」,这人还是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恼怒的意思。
“当然,鬼仙大人为你们安排的美人,姿色确实是不如你身侧这位郎君的,”
邵昶眼神从站在一旁的沉烟脸上滑过,再度落到徐清翊神色淡然到有些冷漠的面容上,痴迷之色不改,“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不过时日久了,是得逐新趣异才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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