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气浪陡然冲散整个雾洲的大雾,天光陡开,将水墨似的山脉照亮,他放出所有真气,在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里凝集故人踪迹,棠梨色的光点纷纷升腾,跟着飞入了金色符文化成的云篆幡中。
苏纨眉间隐隐显出血滴似的红痕,苍灰目色里藏着那轻轻哼着乡谣的少年:“戍云,师兄来接你回家了。”
在云篆幡里的棠梨色魂影一怔,旋即回首,透过符文的阻隔,一如当时他为他挡刀一样,扑过来抱住了他。
他自己现在到底是谁,好像已经不重要了。
魂影消散,最后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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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半月就是百道比武大会了,不知是哪个道门的弟子能在千人中脱颖而出,夺得白稷神域的天印传承。”
“只有不过二九年岁的弟子才有资轮入百道大会,那肯定是哪个道门里的灵兽多,哪个弟子胜算就更大。”
“难怪这些天不少法门都想着大举进攻兽界,原来是想着多抓几只灵兽搏个赢面。”
“说到这事就不得不提那青花宗,他们这次攻打兽界,那叫一个损伤惨重。”
“青花宗好歹在炼兽法门中有些名气,怎么会弄成这样?”
金洲与地洲交界处,道人众多,酒楼里此时坐满酒客,聊起近来发生的大事。
“听说是赭玄道君出手了。”
“赭玄道君?!他要是在兽界,那兽界里的兽还有得活吗?”
“怪就怪在这儿,先前就有风声透露说上品灵兽雪云地魄虎跟一个道人主动结了灵契,那个道人极有可能就是赭玄道君。”
“你喝多了吧!赭玄道君身在南华道,整个金洲谁不知南华道对炼兽严令禁止,恨之欲绝,他这样做,跟叛出道门有何区别?”
“就是,虽说先前也传出南华道内有纷争,但都被赭玄道君留在山门前的那把赤煊剑给止住流言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觉得此言有理。
“表面功夫罢了,”有人灌了自己一口酒,语气里夹杂着醉意,“赭玄道君与鹤悬真君一向不和,曾为争夺掌门之位多次大打出手,这位道君甚至屡次暗害同门,废其灵根不说,还差点让人家命丧黄泉呢。”
“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几个道人后桌看去,那人坐在百雀彩绣屏风后,看不清模样,只能模糊瞧见靠坐在桌边的影子。
“不仅我知道,你也知道,对罢?”
屏风后的青年问向同座的道人。
“啊?”那人明显被问住了,看了眼对面的黑衣男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贫,贫道,应该知道罢。”
“没想到赭玄道君竟是这样阴狠之人?”
“我觉得这得怪擎霄尊君,明明赭玄道君是天火灵根,鹤悬真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双灵根,这掌门之位本就该传给赭玄道君。”
“话也不能这样说,掌门乃一派之首,看的是执掌才能,听刚才那位道友所言,赭玄道君就是个性情暴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要是让他做了掌门还得了?”
尽缘抓抓耳朵,又挠挠腮帮子,无心参与外面那群人的争论,时不时瞧一眼饮酒的青年,看他双目清明,哪里像是醉了在说胡话。
“道君一语惊人,这楼里龙蛇混杂,保不齐您今日之言明日就传遍整个金洲了。”
他实在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为了让自己恶名远扬?
“这样更好。”
苏纨转动着桌上空空的酒杯,笑得意味深长。
尽缘脑子里的疑惑都快要从眼嘴口鼻里溢出来了:“到底为什么呀?”
不过没等他回话,他就一拍脑袋:“贫道懂了,你是不想在南华道干了,所以才这样破罐破摔是不是?这有什么,你不就想做掌门吗?来我循亥宗,贫道马上退到长老之位,把掌门传给你,自此之后,你就是循亥宗第二任掌门!”
对面的薛獒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示意他不要像上次招揽鹤悬真君那样,又在赭玄道君身上栽个大跟头。
这人笑而不语,起身时令正喝酒的薛獒警惕起来,以为他要动手,结果却见他朝外走去。
只是在屏风后那人又顿住:“你说的话我记下了。”
薛獒吃惊到一口酒喷出来,见对面的尽缘脸上惊讶同样不少,反应过来后抓着他问道:“他,他刚刚说什么?”
“他说……我不会在做梦吧?”
“难道我们俩做的是同一个梦?”
苏纨清楚地知道徐清翊的所有心思,先前他毫不掩饰的在赵余涯面前说出他私离道门,弃千百人性命不顾之罪,就是想借外人之口,将他的罪名传出去,他已经不满足只有南华道的人能得见他的丑恶了,他要他恶行昭彰,身败名裂,然后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当着天下人的面除掉他。
好,那他就帮他把这火再烧得更旺些。
长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孩童从巷里跑出,全部蹲坐在一株大树下。
“好无聊啊。”
“不如玩捉迷藏吧。”
“好,那你们赶紧躲好,我数完十下,就来找你们。”
小孩子们笑着散开,急急忙忙寻找适合自己躲避的地方。
苏纨站在道路中央,眯着眼睛看了会儿他们,忽然笑道:“阿杳,我们也玩捉迷藏吧。”
躲在暗处的少年听见呼唤,身体不由一僵,低着头略显忐忑不安地走了出来。
他师尊离他不远,还是身穿那身孔雀蓝与银灰相呼应的衣衫,赤红的系带为其徒增了一抹艳丽与张扬。
“你来藏,我找你,好不好?”
墨发轻撩过他的脸颊,陆杳定定看过去,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欢快的心跳声,他点点头,见师尊转过身,轻轻数道:“十,九,八,七……”
“找到你了!”
孩童天真的嬉笑声久久回荡在周围。
苏纨停下了倒数,目光望向石桥边,仿佛又看到那个蹲在桥洞下满怀期待的小孩,他在等爸爸来找他。
他不会来了。
他永远,都不会来。
苏纨转过身,沉沉地深吸一口气,将压抑全部堵死在胸腔里,他望向突然变得寂寞的长街,笑眯眯问道:“阿杳,你藏好了吗?”
“藏好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热切的盼望。
他顺着声音轻而易举地就在树枝里找到了他,对上他的视线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戏弄了一个孩子干净的心。
“换你找我罢,不过,无论你怎么呼喊,我都不会应你,明白吗?”
少年突然感到有些惶恐不安,目光在他脸上停了良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他学着他的模样背过身,乖乖地数起了:“十,九,八,七,六……”
念出最后一个数字,他转身去看他刚刚站的位置,早已空空荡荡。
江上水雾迷蒙,漂浮着一叶扁舟,扁舟以山色为背景,在江水里慢行。
头戴竹笠的人撒开渔网,随着动作的起伏,挂在桅杆上的小油灯一晃一晃的。
摘下竹笠,露出一张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他立在船尾,赏着这「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的好景致,不知怎的,心底生出一些遗憾来。
这样好的景致,可惜有的人再也看不到了。
恍惚间,雾里显出一些人影来。
“您就好像是月亮被抹上了灰,大家都觉得您是脏了的月亮,不是那轮高悬在苍穹的月亮了,我总是在想,要是有人愿意把灰擦开看看就好了。”
“我真恨你,将我碾得粉碎,却又如明月照我。”
“嗯,这世上愿为弟子豁出性命之人,都值得弟子放在心头,万分珍视。”
“本不该成为师兄的累赘,未曾想这一生,还是拖累你了。”
回忆来到这里后经历的一切,他好像只在阳光下站了一秒,就又回到黑暗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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