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回兽界?”
苏纨大抵是猜到了,接过他递来的茶。
“没什么大事,我不用回去。”
像是生怕他赶他走,陆杳连忙答道。
“正好,我想问你借样东西。”
“师尊想要我身上的什么,直接拿去便是,不必问我,我的就是师尊的。”
他无比虔诚的模样刻在他眸里,惹得他轻笑一声:“变回本体罢,你这年岁太小了。”
陆杳极听话,释放出灵气,那身形跟见风长似的,一会儿就成了面容俊秀的翩翩少年郎模样,他眼神如一泓清泉,干净透明,总是定在那张染着笑意的脸上,然后慢慢地跟着一并弯了眸。
苏纨细致地看了一番他的五官,胸有成竹后,便走到书案前摊开纸张,随手拿起毛笔蘸了墨,慢慢在白纸上勾勒出记忆里的轮廓来。
陆杳没问他要做什么,安静地待在一旁等着,偶尔把脑袋搭在桌上,把玩着那肚大浑圆的白釉纹瓣茶壶,直到他师尊停下笔,拿起纸张欣赏,他才探过头去。
这一探头倒是让他一愣神,因为纸上画的人正是他自己。
他终于明白他师尊所说的借东西,原来是要借他的脸:“师尊以我入画是何故?”
他忍不住问他。
“求姻缘。”
苏纨眯起寒潭般的双目,似笑非笑。
第49章 “心上人”
城东鬼柳, 三香见庙,情者入画,子夜迎亲, 方见姻缘鬼。
既然不能守株待兔, 那就引蛇出洞。
不过这为情百结愁肠, 要死要活……
他侧头看向目光正瞅过来的陆杳,两道视线相对,都互相望进对方眼底。
这家伙太干净了,没有一丝杂质, 是刚从山中撅出来的璞玉,浑然天成,想必更不会懂「为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其中深意了。
他把垂在窗边的手收回来,用肘尖抵在窗台, 手掌拖起半张脸, 指腹有意无意地描画着耳廓,眼神则跟着左手的动作游移,最终落到霁蓝釉窄口酒壶上。
锦江春的香气沿着壶口和缓地钻出来, 与那淡雅的竹子气息自然融合, 在陆杳的鼻尖晃悠, 勾得他心头痒痒儿的,眼里只剩下倚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里的人——其仰脸时,淡色薄唇与霁蓝釉窄口相接,被清透酒水浸透后,成了沾露的春杏, 散发出莹然光泽。
饮酒的分明不是他, 恍恍惚惚间唇颊生香, 他自己好像也醉了。
他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下,舔了舔干涩的嘴巴,呆傻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扶手椅中的人将他的痴样收入眼眸,像是想到什么,线条明晰的薄嘴唇向上扬起,依稀可见那白亮的,瑾玉一样的牙。
他把手中的酒壶递过来,笑眯眯问他:“阿杳,你是不是馋了?”
陆杳的心变得比棉花还软,这声「阿杳」仿佛使他泡在酒坛子里,令他生出头重脚轻的酥麻感,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馋了,视线绕在握住酒壶的瘦削手指上,魇了般迷糊地点点头,后又忙不迭地摇摇头:“我不馋,喝了酒会现原形的。”
说这话的陆杳太过于一本正经,苏纨嘴边笑容渐深,添了迁就纵容的意味:“喝罢,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变成大老虎到处耍酒疯的。”
陆杳懵懂地拿过酒壶:“师尊,什么是耍酒疯?”
“就是喝多了酒,会变成疯子。”
“那我不想变成疯子。”
“你这样蠢,应当也疯不到哪里去。”
苏纨把晾在烛火下的画收好,系紧了红绸带,想起那几个新郎官被掳走前后,他们的意中人亦不见踪影,于是对他交代道:“阿杳,这几日你就以这副样貌呆在这里,或许那红鬼会来见你,倘若来者不善,不必心慈手软,直接杀它便是;若它并无恶意,你就跟它走,莫忘时时防备,我会借灵契来寻你。”
“是。”
陆杳合紧手掌,隐约感觉手心的灵契在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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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人烟稀少,武场还剩尾端未建成,原本放帷杆的地方又被挂上新的幡旗,了无生趣地飘荡在空中。
靠近东桥水塘位置,长着一株粗壮的垂柳,柳条依依,孩童般的在水面上戏耍玩闹,瞧不出任何异常。
有人行至柳树前,身着藤青白梅蝉纱竖领长袍,外罩软烟罗宽袖衫,乌云半扎半束,银冠嵌玉,剑眉不浓不淡,细长眼尾上挑,含着几分放荡醉意与英气。
他身上沾着属于锦江春的酒香气,手里则握着一卷画,三炷香。
夜色旖旎中,他掏出火折子,烧燃了三炷香,火光摩挲着他精致的轮廓,照亮一双情愫充盈的眼,把那跳跃的火苗醉倒在其间,任凭它沉沦毁灭。
香被焚烧着,白烟顺着顶端的红光徐徐抽离,缠住柳条枝叶,久凝不散。
不出片刻功夫,香柱上冒出的白烟混成一团,将柳树与树边的人包围住,如同误入迷障。
烟雾里的人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静静望着身后凭空出现的一座复式层阁样式的庙宇,竖立的血红匾额上,书写「姻缘庙」三字。
他拿着画毫不犹豫踏进庙门,一眼就瞧见立在正中的红鬼雕像,它咧着嘴,笑容邪恶,逼真之态仿若下一刻能活过来把人吞进腹中。
庙屋内极小,放下这尊巨石雕像后,便什么也放不下了,雕像正前有个汉白玉刻线石盆,长度刚好是一幅卷轴的大小。
来人将画卷置于其间,刚松开拿画的手,石盆里冒出绿幽幽的火苗,火舌舔舐着卷轴,须臾功夫,就把盆中的卷轴吞噬干净。
此刻,庙屋与画卷一并被火裹住,屋里的公子处变不惊,软烟罗袍子被灼成幽绿的颜色,他于火光中回身,满身俊雅好比宣纸上一排咳珠唾玉,怀惊世风采,霎时间让人认为他几乎才是这座庙里供奉的神明。
幽火吞没庙屋后,青年毫发无损,平静立在武场中,周围一切如常。
柳树边的三炷香早已燃完了,连香灰都没余下。
有人一袭雪白道袍隐在更深露重里,其袍衫上乱琼碎玉的纹路与屋檐边的幽微明火相衬应,他静静伫立,将柳树边那景象尽收眼底。
远方的城主府邸前挂上了两盏白灯笼,圆晕投落在地上,显出两分凄凉。
城主薨殁一事并未从府上传出消息,或许是由于近期城中不太平,再生出祸事,恐民心不安。
唯有着锦灰衣袍的道士手执拂尘,带着身后一众弟子,摆了简易法坛,特地为亡魂超度诵经。
拂尘在法坛上摆动,诵出的经文盘旋在府宅上空,好生引渡孤魂。
苏纨的目光在法坛上停留两秒,收回时獒犬的影子在眼尾闪过,速度极快。
注意到自己后,他一身警惕不改,但还是在屋瓦上远远朝他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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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火烧在黑暗里,火中慢慢现出一卷画来,浑身赤红的阴鬼拿起火里的卷轴,扯开红绸带瞅了眼画里的人,又把画展示给隐在暗处的人:“阁主,这画上公子,似乎并不是您所愿之人。”
“不碍事,到时你就拿着这幅画去寻他,他定会来的。”被称作「阁主」的人声音时低沉时尖锐,听着非男非女,雌雄莫辨。
“您就这么肯定?”阴鬼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两个道人极厉害,小的可不敢与他们正面对上……”
刚说到这儿,幽火猛然熄灭,几道蝠纹型的血镖自暗处射出,没入红鬼体内,使它惨叫一声,冲击力将它带地往后飞去,瘦小身躯直直被钉在树干上。
“棋下到这里,由不得你敢不敢!他们想要的东西在我手上,自然愿意上钩。”
暗处的人阴笑一声,看了眼落在地上的画卷,“你若不能把他们引到鬼巢去,最好在我亲自动手前,自行断灭谢罪!”
红鬼不敢动一下,拼命压下身上的痛苦和心头的恐惧,颤声道:“阁主说得是,小的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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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置办姻亲喜事谋生的不羡仙坊生意惨淡数日,本想借朱明灯会这场东风好生忙活,没想到遇上此等厄事,赶制了千百件喜礼都堆在坊间,无从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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