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难得来了生意,小姑娘要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件喜服,以及一支由他们打点好的迎亲队伍和一顶花轿。
城南许久不住人的旧宅近期添了灯,为里面增了几分烟火气。
“五师叔,您说,那红鬼会来吗?”
嫦姝摸了摸大红色喜服上的如意凤穿牡丹刺绣纹样。
“敢收我的画,要是不来我就把它的鬼庙拆了。”苏纨站在堂前,不急不缓半启薄唇,眼光猝然似刀锋横扫。
提起那幅画,嫦姝兴致勃勃问他:“五师叔,您那画上画的是谁呀?”
“你问这个做什么?”
“情者入画,画上画的定然是心上人,能让五师叔想到的人,就算不是心上人,大概也是很重要的人,”她那双明亮的褐色眼仁滴溜溜转了转,沉思片刻道,“不会是我师尊罢?”
“你看我像是疯了吗?”
他眼光罩上一层灰扑扑的阴影,似乎在笑,定睛一看,又没有丝毫表情。
意识到自己的猜测不太靠谱,可她实在好奇得很,于是接着问:“莫非是我?”
说出口后她摆摆头,“更不对了,我又不是男子……难道是二娃师弟?”
她眉头纠结地拧成团,“二娃师弟年纪未免太小了些……五师叔,到底是谁呀?”
“你会见到他的。”
脑袋里浮现出那个人的容貌,苏纨面色柔和,低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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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赢庭院的玄字阁屋门紧闭,朱绘菱彩屏风遮挡住紫檀卷草纹罗汉榻,玉像般的人坐在榻前,手里握着一卷书,视线落在书页上,其眼神却有些空荡,想必是神思已然游走,不知去向。
森然鬼气化作红烟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屏风前成了个子矮小的赤鬼相,它爪子里抓着一幅画,面上笑嘻嘻的,方能见口中有尖有钝的牙齿。
感受到鬼气,徐清翊乍然生出惕厉,寒意冻结乌木边花梨心香几上摆着的烛火,几至凝成出鞘利刃,刺往赤鬼。
屏风后的鬼反应迅速,借助背后之人赐的保命符文轻快移形换影,挪到了香几边。
寒霜笼罩玄字阁内墙,将窗门紧紧封住,连外来的空气都被隔绝。
这满屋寒霜的主人容姿清冷,目光里淬着锐利的积冰,层层压迫感如群山倒来,像是要把生灵碾成碎灰。
红鬼浑身本就冰凉,这会儿只晓得自己里里外外凉透了:果然就不该来招惹这等狠角色。
瞟到那霜做的刀刃再来,它忙抬手做抵挡,不由自主地生出赶紧逃窜的心思。
冷风擦过其身,红鬼欲想用乾坤颠倒符出逃,乍又偷瞟见霜刃停在它面前。
它不解时,发现白袍人显然是被自己手上的卷轴给吸引。
系紧卷轴的红绸带很是扎眼,似是被血染红的颜色。
徐清翊想到那柳树下的所见,一伸手,那卷轴便自动脱离鬼身,落在他手中。
他扯掉红绸带,拉开画卷,画上的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发丝蓬乱似疯长的杂草,其鼻梁高挺,眼睛深邃有神,冥冥中能感到那种不可驯服的野性,可他正抿嘴笑着,又显得极其温顺。
是在哪里见过这人?
熟悉感一阵一阵的从心头冒出来,好像近在咫尺,可当他欲要伸手去抓,最终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徐清翊习惯性地蹙起眉,细长的手指不觉捏紧了画轴。
见事情是有回转的意思,红鬼大着胆子,上前谄笑地对他说道:“小的乃姻缘鬼,以助苦命余桃有情者终成眷属,当为修行,非恶也,敢问这位道长,可曾见过画中人?”
徐清翊对它那番冠冕堂皇的鬼话横眉冷目,手中不动声色地施了道一叶障目的法咒,再是将画反手展出,冷淡道:“是我。”
第50章 将错就错
“啊?”
红鬼想着自己不瞎不傻, 这画上画的人是什么模样它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是眼前人?
这人莫是患有辨不清脸的病症?
它表情复杂地看向他手中的画,惊讶瞬间爬满眼眶, 嘴巴跟着张大, 表示着不可思议——画上的人竟突然换了面貌, 本来是清秀的少年模样,此刻却成了一张绝艳又淡漠的脸,满目光风霁月,似是绘了张精致明丽的神像在上头。
这……
红鬼面上的讶异只微微闪动了一刹, 紧接全部收敛回去,恍然大悟:“原来是小的眼拙,不曾认出,望道长见谅。”
它正愁着怎么把他引去鬼巢,既然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何不将错就错?
“情字难解, 修道者亦逃不过「情」,如此,便烦请道长与小的走一遭罢。”
“去何处?”
徐清翊眸色寒凉, 盯着它身上萦绕的残魂气息。
“自然是去能与那位公子厮守一生的地方。”
它神秘兮兮一笑, 爪子往门前一扬, 做出「请」的手势。
没多做思虑,徐清翊使寒霜退避,拂袖推开门,抬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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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出了邪祟抢亲一事,城里已好久没有办过亲事了, 有的直接谈姻色变, 遂入夜大都早早闭门不出, 鲜少有人敢出来瞎溜达。
偏生有人不信这个邪,在子夜吹起了唢呐,敲响了花鼓。
嫦姝从街边探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窥视即将转拐过来的迎亲队伍,顺便探查一番周围的情况。
锣鼓喧鸣临近,视野里突然多了个身穿紫褐袍衫的人,其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往迎亲队伍那里去。
“赵余涯!”
她赶快跑出来,拽紧这人把他拉进暗处,“你可别弄出什么幺蛾子!”
“是道友你!”
见是她,赵余涯脸上添了两抹笑意,片刻后,又面带疑惑:“近日城内种种,想必道友也听说过,为防止红鬼作恶,应当赶紧将那迎亲队伍拦下才是。”
知道他是好心,但也不能好心办坏事。
嫦姝拽着他蹲在卖泥人的货摊后,见迎亲队伍往这边过来了,指了指为首穿喜袍的郎君:“你好好看清楚再说。”
赵余涯朝外一望,瞳孔不禁凝滞住:骑马的公子玉指握缰绳,头戴束发翡翠双龙衔珠金冠,身穿绛红四喜金线凤穿牡丹绣纹袍衫,貔貅带钩上坠着明珠同心结锦囊,脚踩青缎银罗朝靴,形如玉树,相貌堂堂,笑意爽朗疏狂,颇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之意。
这看着不太像成亲,更像是御马行城道游夜赏景。
身后的队伍显得与他格格不入,看着贼头鼠脑,眼珠子不住地朝四面打量,心惊胆战,生怕会突然跳出个恶鬼来似的。
“在下还当是谁在风口浪尖不顾性命,莽撞行事,没想到是隐去真气的道君……”
赵余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猜测到这其中深意,“道君为除去邪祟,安定民心,竟能想出引鬼之法,在下着实佩服。”
可思索一二,他还是直言不讳道:“此法虽能引出红鬼,但那红鬼极精遁逃之法,被它发现半点风吹草动,怕是又会即刻入地消失。”
“所以这回我们不抓它。”
“难道是要?”
“嗯,欲擒故纵。”
嫦姝气势汹汹说出这话后,忙用手捂住嘴,东看看西瞧瞧,然后轻声道,“有五师叔在,这次必将其一举而灭之。”
话间雾气不知何时自行涌了出来,白纱般的覆在街头巷尾,同样缠裹住了前方吹吹打打的队伍。
苏纨单手勒住缰绳,神情从容淡定,风度翩翩,仿佛是堆在金玉满堂里的悬珠,清贵难掩,在朦胧烟雾里独放华彩。
雾中响起鬼的桀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队伍里的人顾不上前方的公子,先东滚西爬,抱头鼠窜,不一会儿就只剩下空荡荡的花轿横在道前。
通身赤红,面目狞恶的鬼显了形,在雾里身形不断往前闪进,最终来到这匹黑马旁边。
马背上的人侧脸轻垂,俯视红鬼,他另外半张脸笼在灰暗里,单调乏味眼神中泛过一纹清波,鸦黑睫羽在眼尾投下的阴影,为其增添了几分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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