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公子?”
燕晨方走进去,店内深处,忽然传出一道不屑的斥声。
对方粗哑的嗓音有些刺耳:“掌柜的,我话还未说完呢,你便抛下我去迎别的客人了?这就是你们燕家布行的待客之道?”
掌柜的脸色一僵,燕晨也循声看去。
说话的人,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身高不过六尺,鞋底沾带着泥水,一双眼睛朝燕晨打量过来。
“嘁,我还当是哪位富家公子,不过是个穷书生。”
“大胆!”
不等燕晨出声,名叫「王吉」的小厮便自发从他身后走出:“燕大人是太子亲封的状元,翰林院修撰,你又是何人,竟敢瞧不起燕大人!”
王吉振声如雷,尖嘴男子一听,不可思议地看向燕晨身后。
这时,他才看到跟在燕晨后面,一起进来的那几个护卫……所以,这人真的是状元?
前段时间,去燕家门前的报喜先生,可是在整个崇明都传得沸沸扬扬。
这位也姓燕,那岂不是……
尖嘴男子浑身一颤:“我……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冲撞了大人,大人莫跟小人计较。”
他朝燕晨谄媚一笑,当场拜了几拜。
见燕晨不像要让人揍他的样子,尖嘴男子一边往门口挪动,一边道:“大人,我方才想起家中还有些事,多谢大人宽宏大量,小的先回去了。”
说着,不顾外面的暴雨,一溜烟跑了出去,生怕燕晨反悔似的。
尖嘴男子一走,掌柜的便将燕晨请去了二楼。
原本都在看热闹的客人顿时颇感无趣,聊了起来:“方才那位,是燕家的公子?”
“应当是吧,往常不多见,今日看来,真不愧是状元,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读书人。”
“你上次不还跟我说,燕家公子是个病秧子?”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二楼。
店里也没有炊具,掌柜的只给燕晨泡了杯热茶:“公子,您别嫌弃,自家买的茶叶,不必您在家喝的。”
燕晨微微颔首笑道:“都是茶罢了。”都挺苦的。
掌柜的又战战兢兢看了眼他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要给他们也泡茶。
徐安从他手中接过茶壶:“我来吧。”
掌柜的便回去跟燕晨聊天。
也不知是怎么的,以往他和公子接触不多,只依稀他脾气还算温和,只是性子有些呆。
如今再看,分明还是那个人,说话时也还是那副温温吞吞的语气,却让他隐隐生出了压力。
莫非这就是状元之气?
掌柜天马行空,笑得脸都有点僵了。
燕晨随口问道:“方才那位客人,是怎么一回事?”
燕家这么大的产业,在崇明也算是半个地头蛇,就他所知,以往可是不会有这种闹事的人的。
且即便是下雨,店内的人比起以往,似乎也有些少了。
是因为温罗青?燕晨微微眯眼。
掌柜的:“方才那名男子,是位熟客,往常还挺好说话的,每每店里新出了布料,他总会给他夫人买写。”
他忧愁道:“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的嘲讽我们……说,说咱们布行高楼将倾……选了几样布匹,硬是要我给他便宜些。”
“可我们给熟客的价格,向来已是最便宜的了。”
燕晨:“高楼将倾?”
掌柜的轻轻点头,犹豫不知该不该跟他说:“公子您进京赶考,许是不知。自打上月初旬起,温家那边……做出了许多事情,对我们的生意有些影响。”
他的目光透过地板,仿佛能看到楼下的冷清:“这般日子,已经持续好长时间了。”
燕晨:“长姐怎么说?”
掌柜的摇了摇头,赧然道:“小姐和几位管事沟通,说按兵不动,一切如常。”
燕晨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雨声不知何时弱了下去。
掌柜的还想再说些什么,燕晨已然站起身,对徐安等人道:“雨势小了,我们回去罢。”
掌柜的:“……”
他只好跟着站起身,恭恭敬敬送燕晨离开,直到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朦胧雨雾中,才怅然摇了摇头。
他也是,公子是读书人,别说会不会管生意,文人都嫌铜臭,他对公子抱个什么期待?
马车很快抵达燕家府邸。
燕灵川一早就收到了消息,今日一直未出门,待门口护卫来报,她便和墨香一同迎出来。
到了门口,便见养弟自马车上下来,纤长挺拔的身姿如一簇修竹。
燕晨也看到了燕灵川。
他双眼一亮,扬起微笑,向前几步行至她身前,似是高兴又克制地微微颔首,神态亲近:“长姐。”
燕灵川挑眉:“怎的出一次远门,便知挂念亲人了?”
这个养弟,以前见到她,可是就轻轻一点头,一微笑,一招呼,步子都不带挪两下的。
“长姐。”燕晨羞赧地低头:“以往是我不懂事,出了门便知,父亲与长姐待我之用心良苦。”
燕灵川笑了笑:“我看你现在也没多懂事,得了状元,也不与我写信,害我成日担忧。”
后面耿明将马车驾走,护卫也跟着府中仆从,将马匹牵去马概。
燕晨和燕灵川相隔半米,并肩而行,沿着长廊走入屋中,燕灵川一早命人备好了饭菜和酒,为他接风洗尘。
两人在桌边落座。
一张不大不小的方桌,桌上摆着六菜两汤,不算奢侈,但每一道菜放在外面,都是常人一年都吃不了几次的价格。
偌大的屋子,丰盛的饭菜,桌边享用的却仅有姐弟两人,墨香看着看着,忽觉有些心酸。
但很快,她又高兴起来:
小姐是个极重亲情的人,可老爷去世后,每每用饭,她便总是一个人,吃得也随意,草草两口便了事,又要往各个铺子里跑。
可你看她如今面上的微笑,便知她有多开心。
她开心,墨香便也开心。
用完饭,燕灵川又询问起了燕晨的婚事:“人说先成家,再立业。你如今考上了状元,也算正式入了仕途,打算何时成亲?对女子有何喜好?趁这几日在家,我替你相看相看。”
燕晨面不改色,摇头道:“不可。”
燕灵川瞪圆了眼睛,便听他接着振振有词道:“自古长幼有序,长姐还未成家,我怎感越过你,先行一步。”
燕灵川:“……”呸!亏她刚才还夸他懂事了!
如今一看,不还是之前那副狗脾气?
姐弟俩大眼瞪小眼,燕灵川正欲再说什么,一名小厮惊慌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小姐……”
“胡管事来了。”小厮说着,胡管事已小跑着跟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胡管事好奇地瞅了眼燕晨,但此时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好奇。
“云锦……作坊里的云锦不见了!”
“什么?”燕灵川倏地站起身。
她竭力平复下内心的惊慌:“胡管事,你好好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胡管事咽了口口水:“小姐,今日午时,我去库房里清点库存,便发现云锦不见了,可之前……昨夜,昨夜还在。”
他怎么冷静得下来啊?这可是寸锦寸金的云锦啊!
“是被人偷了去?可检查过作坊的其他人?库房里有无痕迹?”燕灵川同样冷静不太下来。
“不行,墨香,你让管家立刻给我备车,我要去作坊看看。”
“小姐……”这大晚上的,墨香看着她,犹豫地点头:“我这就去。”
她还没走出门,便见不知何时,和公子一道回来那几位护卫小厮,走了进来。
王吉好奇道:“云锦?燕小姐您说的,可是进贡给皇家的那种云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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