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燕晨吃完了那小小一碗燕窝,站起身,朝他看了过来。
郑天俨心中一紧,回过神。
他震撼地瞪大眼睛,无法相信刚刚的那些想法,都是从自己脑海中蹦出来的。
他干什么要主动帮燕晨开解?!
“你怎么了,郑兄?”燕晨和风般的关心传入郑天俨耳中。
“可是连着几日做题,累着了?郑兄,你千万也要注意身体啊,这样,今日的策论题你就先停一天吧。其他人的,稍后出发我让耿明送给你们……”
“不用不用!”郑天俨猛地清醒过来;
“我好得很,近来每日像燕兄你说的那样,早睡早起,身体确实康健了许多。”
“题还是要给我的,燕兄放心,我受得住!”
郑天俨脸上瞬间绽放出活力十足的笑容。
燕晨顿了顿,反复打量了他两眼,欣慰道:“那就好。”
郑天俨松了口气,便又听燕晨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还以为,是前几日总拿你做例子,郑兄对我心生不满了呢。”
郑天俨表情一僵。
下一秒,他抬高了声音反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燕兄?”
“我对你,感激都来不及!”郑天俨大声说道:“燕兄,你千万不要多想。”
“若问整个景国谁最崇敬你,那此人毫无疑问,定是我郑天俨,郑孝先!”
“你这就不对了,郑公子。”石怀广插嘴道:“对燕公子最崇敬的人,应当是我。”
站在后面,看着这边的徐安:“……”
原来公子这样的人,在文人当中,竟是这么受欢迎吗?
徐安陷入了自我怀疑。
他偏头看向公子,只见他淡然一笑,宠辱不惊:“那我就多谢两位厚爱了。今日已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我们这就准备出发吧。”
在一片应和声中,燕晨回到房间。
耿明领着徐安一起,替他将房里的书卷等物,搬回马车上去。
路上,徐安搬着书,问道:“你不是说,公子如今休息时间是不温书的?”怎么还拿了这么多书到房间里。
耿明点点头:“公子是不温书,可他要给陆公子他们批改题卷,偶尔要查阅一些典籍。”
他将燕晨给石怀广等人补习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徐安这才明白:原来公子不是性子受欢迎,而是靠学识服众。
他就说嘛,像公子那种老儒生似的性格,没理由这些文人就受得住……
不过,人总是慕强的。
徐安以往对燕晨不甚了解,只听说他为人一本正经,是个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如今一听,他竟在这样的条件下,凭借学识在同窗间颇受追捧。
那他的学识得多高啊!
难怪小姐说,一定要给公子调养好身体,让他舒心地考完会试。
徐安有点心疼起来:“公子这般,岂不是很累?会不会影响休息?”
耿明赞同地点头:“是很累。”
这个问题耿明其实也问过:“不过公子说,他很喜欢教导别人的感觉,所以……”
徐安似有所悟:“公子他,是不是那种,好为人师的性子?”
耿明恍然大悟:“原来这叫好为人师!”
他不由佩服地看徐安一眼:“徐护卫长,你懂得真多。”
徐安笑了起来:“哪里,哪里。”
两人不再多说,将书卷放回马车,又折返回去,喊燕晨可以准备出发了。
不远处,元祥和元瑞对视一眼。
他们将书放好,回头,就将听来的这段话告知给了陆维舟。
而后,燕晨「好为人师」的事,又从陆维舟口中,传遍了整个小队伍,变成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
为了讨燕晨欢心,几人不时还会假意开玩笑,喊他两句「夫子」。
待发现他嘴上说着「不可不可」,实际上却唇角微翘,连咳嗽都少了几次,几人便更来劲了。
看来徐安说得没错。
燕晨他,确实是好为人师!
在这样欢乐的气氛中,五位书生的小队,终于抵达了京城。
京都,无数文人墨客,一生梦寐以求想留在此地之处。
这种追求和向往,只读书卷、看书画,无法体会,无法理解。
可等人当真身临此地,便会发现:这种向往,不只是因此处为集权之地,更因其每一寸土地、建筑风貌,都代表着这个国家,最繁荣、最先进的状态和技术。
他们不曾来过这里,但这里也有他们的一份。
从城门一进来,燕晨和陆维舟还好,郑天俨等人一个个都看花了眼睛。
心中,也生出了一丝野望。
他们来得还算早,但离贡院近的客栈仍旧已经满员。最后走运,在附近找到了一家不算远,只是巷口的路有些狭窄的客栈。
马车艰难地转过弯,不等将房间收拾好,燕晨几人便要先去贡院报到。
——石怀广是武试,本不该和他们住在一起,不过他舍不得燕晨的指点,反正他跑得快,考试时早起一些便是。
值得高兴的是,许是因为来得早,报到的队伍并不长,只吹了会儿冷风,便轮到燕晨他们了。
勾了名字,几人又回到客栈。
待石怀广也回来,照例是吃完晚饭,燕晨给几人讲了讲题。
他其实什么科都讲,只是到了会试这一步,经义上常规学子不会有太大的差距,诏诰表有格式,诗嘛……这么多年过来,个人风格都已形成,不好提升。
所以燕晨给他们讲的,主要还是策论,尤其是论。②
——策这个东西,不是说他不愿意讲。只是燕晨如今的身份,还只是一位考生,而非在朝官员。
现在讲多了,容易翻车……
还是留着给未来徒弟讲吧。
燕晨讲完今天的题,便两袖一甩,十分潇洒地上楼睡觉。
楼下,隔着客栈大堂的一根粗大圆竹,蓝君尧听了一半,听人要回房间了,不禁抬头看去。
他「咦?」了一声。
可惜燕晨已然踏上最后一层台阶,身影消失不见。蓝君尧按捺不住,径直站起身。
他绕过那根柱子,果然看到了几位眼熟的面孔:“真的是你们啊!”
“你是……”陆维舟有些疑惑地看着来人,只觉得有两分眼熟。
“是我啊!”蓝君尧比划了两下:“之前在驿馆,我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裳,对了,还有这位公子。”
他看向郑天俨:“你还记得我吧?当时你说……”
“记得记得!我们都记得你!”郑天俨僵笑,连忙阻止他未出口的话:“你竟然也住在这里。”
蓝君尧点点头:“我姓蓝,两天前刚到。”
他偏头看了眼二楼:“方才那位,是燕公子吧?他刚才是……在给你们讲析策论?”
“是燕公子。”石怀广点点头。
至于讲题这事,石怀广犹豫了一下,不知要怎么回应。
他们几个单独在一起也就罢了,这里是京城,会试在即,若是被人瞧不顺眼……
陆维舟接过了他的话头:“方才燕公子是在给我们讲题。”
——他看得更明白一些。
方才晚饭吃完后,陆维舟就提议,要不要到房中去,避开他人。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燕晨确实是拒绝了,说不用。
他太过坦荡,陆维舟虽也担心,但结合对燕晨的「好为人师」「善良」「不藏私」等等特性了解……
陆维舟认为,即便有人真的会瞧他们这种行为不顺眼,欲行不轨。
但只会有更多的人,会被燕公子的人性光辉所折服,反过来护着燕公子。
总结一下就是——
反正瞒也瞒不住,不如直接承认。
蓝君尧的猜测被验证,双眼一亮:“燕公子果然好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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