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舟扬:“……”
这是在赌气?不对,燕晨应该没有这种情绪。
那他是,单纯习惯?
邢舟扬揣在兜里的,属于燕晨的手机亮了亮,但他完全没发现。
他盯着燕晨,安静等待。
见燕晨当真平躺着,将自己完完全全盖在被子里,躺了许久也没出声。
邢舟扬伸手拉开了他的被子。
青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又晕了过去,呼吸平稳。
但很快,他睁开了眼睛。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他的目光从天花板移到了邢舟扬身上:“你有病?”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睡觉也招惹你了?让你手贱来扒拉我。
邢舟扬:“……”
邢舟扬:“睡觉被子盖过头顶,可能会缺氧导致窒息。”
“与你无关。”燕晨试图拉回被子。
但他受着伤,手上还在输血,别说抢回来了,被子一角捏在手里,连动都没能扯动一下。
“别任性,燕晨。”邢舟扬突然沉声问:“为什么要割伤自己?”
“是你割伤的我。”燕晨动作自然地收回手,抬头看见邢舟扬摇了摇头,满脸笃定道:
“不,我不会伤害你。”
燕晨面色平静:“一名刑警,对杀人犯说这样的话,你认为有多少可信度?”
邢舟扬沉默了下来。
燕晨说得对,他们处于对立面,更何况中间作为纽带的燕瑶已经去世。
如果,如果他能早一点收集全那些资料,或者,提前将自己的打算和燕晨说清,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但这很难,因为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建立起过「信任」。
邢舟扬的心被无尽的悲哀笼罩:“对不起。”
他已经联系了孙一丹,对方派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他相信燕晨对此心知肚明。
“我已经托人帮忙找了律师,等会儿我带你去心理科,找医生开证明……”
“我不需要。”燕晨打断了他的话。
在此之前,他已经无数次或明示或暗示,向邢舟扬转达一句话:不要管我。
“你和我姐还没有结婚。”
“她已经死了。”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但邢舟扬就仿佛一头驴一样,又蠢,又倔,一如此时:“别开玩笑,燕晨。”
他的表情甚至称得上严肃:“是,阿瑶去世了,但这不代表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消散了。”
“我还没有忘记她。”
见燕晨沉默不语,邢舟扬接着道:“责任、义务,爱……法律关系是明确承认这些东西的结果,而不是证明……情感和记忆才是证明。燕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邢舟扬认为,他和燕瑶的感情已经走到了那一步。
所以,他理应有与作为姐姐的燕瑶,对燕晨的爱护同等的责任和义务。
当然,邢舟扬相信,即便是燕瑶,也不会放任、包庇燕晨挑战法律的底线。
只是燕瑶能管住燕晨。
但他不能。
邢舟扬苦笑,他不知道燕瑶平时是怎么跟燕晨沟通的。
但他知道,自己的这番沟通尝试显然没起到什么效果。
果然,燕晨望着他,平淡而冷漠:“我不明白。”
也不需要明白。
他是个病人。邢舟扬抹了把脸,耐心地循循善诱:
“就像你和阿瑶,假如她打你,骂你,对你就像对待仇人一样,你还会叫她姐姐,听她的话吗?”
燕晨:“你想说什么?”
邢舟扬:“你看,没有积极正面的情感和记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算有法律证明,也脆弱得像一张纸。”
“再假如,阿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对你和以前一样……你会认为,她不是你姐吗?”
燕晨:“……”
邢舟扬有些欣慰:“你不会,对吧?”
邢舟扬再接再厉:“所以,从本质上来说,我和阿瑶、阿瑶和你,是一样的,是情感和记忆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而不是法律关系。”
“就算阿瑶去世了,我也是你的姐夫。”
“呃……”燕晨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觉得邢舟扬在偷换概念,却又觉得似乎有点道理。
半晌,燕晨才憋出一句:“我们不一样。”
“我们是一样的。”邢舟扬重复道。
他见好就收:“我有朋友开了一家私人疗养院,那里环境很好,出入都需要提前预约,见面要经过本人同意……就算是我们,也不能经常过去打扰。”
「我们」,自然是代表警方。
邢舟扬:“我会向队里申请,争取让你去那里养病,你愿意吗?”
燕晨沉默地看着他。
在开始行动之前,燕晨就早已预想过自己的结局。
仅仅只是情感淡漠综合征,并不足以让他被判无罪、免罪。
对于他这种暴力杀人的恶件,法律会给出的裁决,应该是启动强制医疗程序。
他会被送入专门治疗恶性暴力犯罪人员的精神病院,进行强制医疗,以免继续危害社会。
只有那种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或者是认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是在犯法的精神病人,法律才不会给予其惩罚。①
邢舟扬要想让他去非专门的精神病院,而是去疗养院,也并不容易。
他这是拿自己的事业,前程,在给他做担保。
燕晨垂下眼:“好。”
邢舟扬松了口气,一时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燕晨答应得这么迅速。
毕竟疗养院,环境再好,也不是脱罪,不过是另一种变相的囚禁……许多罪犯并不会承认自己有罪,更别提认同法律给予的制裁。
一旦去了那里,直到那永远不可能到达的康复之日来临前,燕晨或许都只能看着疗养院上方的那一小片天空。
这一点,邢舟扬无法改变。
两人安静地坐着,燕晨捧起水杯,任由沉默在病房内蔓延。
没过一会儿,邢舟扬收到电话,迎来了几位同事。
他们要对燕晨进行讯问。
刑事案件中,讯问最低要进行三次以上,这是为了保证供述的稳定性,以及一致性。
不过在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个,基本确定就是他本人时,可以适当调整次数。
燕晨暂时还没有办法离开医院,几名警员是先过来做第一次笔录。
当然,他们真正的目的主要还是观察燕晨,看他本人是不是如邢舟扬所说,主动投案自首。
事先有邢舟扬提点,燕晨表现得极为配合。
几名警卫都发现了这一点。
他说话很慢,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因为身体正处于虚弱状态,说不了几句,就要停下来喝口水。
若非他言语间条理清晰,对作案过程的描述也详尽到位,他们都要误以为他是故意拖延时间。
讯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燕晨的声音愈发低哑虚弱,过程中还短暂出现过好几次浅度昏迷,几名警员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他们都是邢舟扬的同事,知晓前后事因,对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罪犯,抱有一定的同情。
这种同情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影响他们做出公正的判断,谁也不会去指责他们。
讯问结束,几名警员朝邢舟扬点了点头。
除了两名留下看守的成员,其他人都要先行离开。
邢舟扬起身送他们。
在通过检察院审查起诉、法院审理之前,除非将燕晨带回公安拘留,否则两名警卫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而定罪判刑,最短也需要再等一个半月。②
回到病房,燕晨正捧着杯子喝水。
邢舟扬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这么一个下午,燕晨最少喝了有1.5升水……③
他不难受吗?
被邢舟扬这么看着,燕晨面不改色放下水杯,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我要去卫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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