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点都不少,只不过公司占了大头。
留给燕清曦自己的,一半她要花在弟弟身上,剩下的一半,要用来购入出席各种活动的衣服首饰、鞋包珠宝等奢侈品。
剩下为数不多的部分,她都存了起来。
这笔存款跟普通工薪家庭比起来,肯定不算少,可燕清曦不可能把它拿去赔各种「损失费」。
她要把钱留给弟弟。
无论是养老院还是精神病院,都并不适合燕晨居住。而即使是老家的疗养院,费用仍旧不低。
燕清曦深呼吸一口气,已然渐渐恢复了平静。
身后客厅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不知名的电视剧,声音不大,目的是为这寂静的房间增添几分人气。
燕清曦是来跟弟弟告别的。
她已经给燕晨订了回老家的机票,也联系了新的疗养院,请好了专门照顾的护工,只等将弟弟送走,她就能解脱了。
燕清曦静静等待着傍晚的来临。
晚上会有护工过来做饭,燕清曦包里装着安眠药,她不想刺激燕晨,一切都等他睡着再说。
窗外天空碧蓝如洗,画板上,燕晨正专心勾勒飞鸟的形状。
他画的是水彩,水彩以其绘画过程中的流动性,以及透明空灵的自然观感,广受喜爱。
燕晨的画却不是这种风格。
在他笔下,深蓝色的天空沉郁得更像是无星无月的夜幕,上头却挂着一轮燃烧的残阳。
灰烬倾泻而下,鸟笼般的宫殿中锁有一道少年的背影,他微微仰着头,正透过缝隙瞭望天空。
少年似乎在寻找,或者说等待什么。
燕清曦很少看燕晨的画。
不是说她不关心弟弟,只是燕晨的画,风格要么沉郁压抑,要么抽象奇怪,燕清曦根本看不懂,看多了只会更绝望。
医生也说过,正常人走不进他们的世界。
可是现在,燕清曦却奇怪地发现,她竟然能一眼从弟弟的画中感受到孤独。
这种孤独不再是像从前的画中那样抽象,宫殿内少年落寞的背影,望着天空守候的动作,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代入感。
晨晨,是在画他自己吗?
燕清曦渐渐被吸引了,她忍不住挪过椅子往左靠近了一点点,等待弟弟将画作完成。
因为燕晨的缘故,燕清曦曾经了解过一些绘画知识。
水彩和国画有些相似,同样注重留白。
即使燕晨的风格和常规水彩画不太一样,但技法总是相通的。
看得出来,燕晨本想在天上画一只小鸽子,但不知为什么,他正在将那只白色飞鸟的身形勾大。
白鸽的身体在他笔下逐渐成型,因为大小缘故,燕清曦能够更清楚地看到细节。
她很快发现了违和的地方:白鸽的翅膀太僵硬了。
即使是在飞行状态,翅膀仍该有相应的弧度,但燕晨画出来的这只白鸽,翅膀却是平直的,整体看起来非常死板。
以燕晨的技术,他不该画成这个样子。
除非他是故意的。
燕清曦皱起眉,发现燕晨并未就此放下笔,他在白色飞鸟展开的双翼后,拉了两道浅浅的弧线。
由于留白的位置不够,飞鸟的身体被周围沉郁的深蓝天空侵蚀,这幅画看起来,似乎被作画者的突发奇想,摧毁了本该有的意境。
燕清曦却认出来了:燕晨画的不是鸟。
或者说……他画的是鸟的形状,但它代表的含义,却不是鸟,而是由远及近的飞机。
“晨晨,这是你对不对?”燕清曦恍惚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猛地站起身,刚刚才停下的泪水再次决堤:“你画的是自己,你在等我来看你对不对?”
“对不起晨晨,我、我太忙了,以后,以后我一定陪着你。”
燕清曦捂着嘴,语无伦次。
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是得知弟弟有好转可能、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和高兴?还是被所有人厌弃时,突然知道还有人需要自己、在乎自己的满足和倾诉?
应该是都有吧。
燕晨放下画笔,扭过头,再次和燕清曦对上了视线。
他什么都没有说,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却认真地、像是在观察或是辨认什么,盯着燕清曦不放。丝毫没有因为这个疯女人突然失声痛哭,而感到不耐或是排斥。
在燕清曦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燕晨慢吞吞站起身,默默走到客厅拿回来一盒抽纸,将它放在了燕清曦手上。
做完这些,他就自顾自收自己的画去了。
这里除了两个卧房,还有一个房间是燕清曦专门给他布置的画室,燕晨的画一般都会放在那里。
燕晨拿着完成的画,走向画室。
在他身后,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的燕清曦,抽出两张纸,一边擦眼泪,一边……
哭得更大声了。
燕晨:“……”
痛哭一场后,燕清曦重新振作了起来。
很难想象,有自杀倾向的人会仅仅因为一幅画,就放弃轻生的想法,但这确实是她亲身所历。
燕清曦一边暗骂自己是不是傻,昏了头才会有轻生的想法。弟弟情况特殊,她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
一边拿出手机,给以前常咨询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你确定没有看错?”医生姓余,对她说的话有些质疑。
燕清曦反复保证过后,余医生沉吟片刻:“好的,我了解了。”
“不过你弟弟的情况具体是否有所好转,还是要经过进一步的确诊,最好是能够让我跟他当面交流。”
“燕小姐最近有空吗?”
余医生随时可以上门,但他和燕晨沟通需要燕清曦辅助,故而有次一问。
燕清曦应道:“有的。”
和余医生约好明天下午见,燕清曦挂断电话,门铃恰好响起,是来做饭的护工。
吃完晚饭,燕晨坐在沙发上玩平板。
说玩也不对,他其实是在画画。只不过以前的燕晨相比起板绘,更加喜欢手绘一些。
见他拿着笔涂涂画画,燕清曦也不诧异。
弟弟在绘画上颇有天赋,不管是水彩、国画,油画他都会画,板绘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他在画什么呢?
燕清曦有些好奇,但平板跟画架相比起来实在太小了,离得稍远一点,就看不清。
她往燕晨的方向移了移。
见燕晨没反应,又往那边挪了挪,等到从一个身位的距离挪到只剩下半个身位时,燕晨偏过头,看了过来。
燕清曦满脸无辜,温柔地笑望着他问:“怎么了,晨晨?”
“呃……”燕晨别开眼,继续画画。
燕清曦松了口气,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看去——
平板上,是一团团杂乱无章、重叠在一起,用游戏术语来说,属于看一眼都会狂掉san值的扭曲线条。
这些线条还在不断增加。
燕清曦心头一痛,燕晨没有在画画,只是在机械性地重复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简单来说,他犯病了。
“晨晨,你别这样……”燕清曦双臂微扬,很想要拥抱他。
但事实是,她站起身,往远离燕晨的方向走去,最后坐在了侧方的单人沙发上。
她不会及时行为分析,只知道他现在应该处于可控范围内的紧张或焦躁状态。
这种时候,远离才是对他的保护。
燕清曦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除了心理暗示、行为方式引导,音乐引导治疗也是帮助缓解自闭症的常用方法之一。
但很可惜,个体差异性在这时候体现在了燕晨身上,他对音乐的敏感性远低于图画。
她可以让燕晨被动地听音乐,却没办法让他主动去盯着一幅阳光温暖的画。
燕清曦担忧地看向燕晨。
他依然拿着笔动作不断,也不知道是还在画线条,还是已经恢复了情绪。
电视机不知疲倦,成为了客厅里唯一的发声源。
客厅里的两个人都无心看电视,但很突然的,燕清曦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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