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兆珹默认了。
郁楚慈抿了抿嘴唇,神色似乎有些不虞,他身边一名吊眼药修弟子立即开口,“林秋白这么长时间不到,许是惶恐不安,听说子午街的传闻栗栗危惧,怕了怯了。咱们要不要等他,直接出发罢?”
旁边有人跟着冷嘲,“我也觉得他是怕了,咱们没有必要被他延误时间。”
郁楚慈故作犹豫为难,拿眼去看修兆珹,对方仍一心一意眺望青庭峰,对旁边的议论似乎充耳不闻。
这时一头寿龟慢吞吞爬过来,背上还驮着个人,正是林秋白。
正聊着八卦的众弟子们齐唰唰看过来,视线落在那头慢得出奇的寿龟身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现在居然还有人骑寿龟?”
“也是没有办法吧,毕竟是没有门槛的骑宠。”
“我从筑基后就再没骑过,丢人。”
“我就希望林秋白不要拖我们的后腿。”
……
修兆珹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过去,将林秋白搀下来,“怎么这么晚?”
林秋白不好意地道:“整理东西,耽搁了一些时间。”
郁楚慈摸摸仙鹤螓首,斯文秀气的脸淡雅一笑,“林师兄不如与我同骑罢?”
灵鹤似有所感,立即厌倦地转过脑袋,不屑一顾的姿态引来周围一片窃笑。
修兆珹掏出一只葫芦状的飞行法器,指着它说道,“你和我共乘?”
葫芦通体呈干净利落的流线曲状,前窄后宽,坐下两个人绰绰有余,林秋白垂下眼,轻声道:“谢谢师兄。”
修兆珹摆出接纳的态度,郁楚慈也不好再多说,其余弟子们的注意力便逐渐偏移到揣测子午街的事情上,叽叽喳喳吵了一路,直到抵达目的地。
第13章
申时末刻,一行人抵达韵城。
子午街原本是五路通商之地,物阜民丰异常繁华,后来在此定居的商人越来越多,韵城便初具雏形,韵城是子午街,子午街也是韵城。
申时正是夜市即将开始的时候,街上人络绎不绝,车马川流不息,楼阁红灯高悬,一派繁华。
青石板筑成的圆形广场,广场人潮如织,人声鼎沸,围绕着圆形广场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竹架货摊,停驻着不少挑担张伞的小贩,呦喝声此起彼伏。
“子午街又名‘杂市’,在这里可以买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修兆珹对林秋白说,“和凡间集市很是相似。”
一行人身穿道衍宗校袍,招来了无数人的目光,郁楚慈等人也听见附近窃窃私语,但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被人恭维,广袖飘飘,不为所动地往前走,林秋白走在最末,正听修兆珹普及韵城历史文化,忽然眼前一亮,“这里居然有奶豆腐,大师兄可想尝尝?”
修士大多清心寡欲,修兆珹也是如此,并不注重口腹之欲,他正想揺头,但林秋白已经走过去,不一会儿捧着两个小碗回来,还稍带提溜着一带炒米糖。
分了一碗给修兆珹,修兆珹对奶豆腐没兴趣,但见林秋白握着小勺子舀了一块,殷唇间汁水横溢,他咽了咽口水,也低头咬了一口。
林秋白兴致勃勃,“味道还不错吧?”
修兆珹稍作犹豫,点了点头。
这整条长街都是卖各种零食小吃,林秋白好些日子没有尝到这样的美味,边走边扫荡,还买了炸丸子,糖葫芦小串串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小吃。
经过美食街,又是一间戏坊。
门口一男一女,紫金披霞头戴冠的唱戏人捏着嗓子,你一句我一句对着词,先是男方唱问女方为何一脸愁容,女子便拈帕戏腔咿咿呀呀唱道:“奴对那徐光祖一片诚心,奈何郎心似铁,他心中藏着那邻家青梅,奴一腔痴情错付,郎又欲将我灵根夺来,公婆也要来做帮手……”都是民间话本也不押韵,但说着女人嘤呜一声哭了起来,凄凄切切也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夺人灵根不啻杀人父母,就连走在前面的几位道衍宗弟子也不敢苟同,满脸怒色。
“可怜,太可怜了,这女人什么都没做错,却摊到这样一个心上人。”
“这徐光祖和他父母真不是个东西。”
“他青梅也不是个东西。”
几人愤愤不平,气愤填胸,议论声越说越大,郁楚慈也听见了他们的评价,云淡风轻的表情倏然一僵,偏还有弟子问他,“郁师弟是否也这样想?”
郁楚慈僵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于是弟子们越发激动,亢奋激越地将徐光祖和那青梅骂了个狗血淋头,还顺带呸了好几声。
郁楚慈憋地脸都要僵了。
这条街是戏曲街,里面的摊主多是音修,街头巷尾充斥着丝竹管弦,就连吆喝都是抱着琴琶唱出来的。拐角开了一处书肆,门庭若市,林秋白刚经过那里便被老板勾住肩膀,“小哥,来看看我家新到的货,卖得可火了,如今全城可只有我家有货,包君满意。”
修兆珹皱了皱眉,代为答道,“我们没有兴趣。”
老板却锲而不舍,左右瞅了两眼,从袖口掏出一本黄册,刻意标出葡萄大大力作,封面上是两个男人,标题既惊艳又刺激——
#点开就看,痴情首徒深夜爬床师尊#
林秋白:……
修兆珹:!?
老板还给了他们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你懂的。”
林秋白脸腾一下就红了。
不,我不懂。
修兆珹接过来,随意翻了两页,脸也涨得通红,只要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主角指的是林秋白跟鸿羽真人,两个人一个是他爱护的师弟,另一个是他敬仰的师尊,尤其是师弟还站在他边上,修兆珹心脏跳得飞快,询问:“这样的册子还有多少本?”
无论是为了师弟,还是为了师尊,都不能够放任这样的书流通出去,他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都买下来,然而,老板摆摆手,“卖的太火了,已经绝版了,就剩下这一本。”
修兆珹:“……”
“不过客人如果再加十块灵石,我们还可以再赠送纪念版避火图,花样姿势应有尽有,”老板摇头晃脑,说起三根手指,“原本是买十本才加送,路过我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林秋白:“……”
修兆珹:“买了。”
付完钱之后,修兆珹将包装得严严实实的小黄卷和避火图扔进储物袋,肃着脸解释道,“我回去就把它烧掉。”
林秋白咬着糖葫芦,红着脸含糊应了声。
正打算离开,他无意间瞥见书肆里正中供着一幅画轴,“那是什么?”
老板将画轴取下来,缓缓在他们面前展开,铺陈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艳色,偌大的宣纸上竟然只画了一只手,但手骨匀称风流,通透的指甲盖蕴着淡淡的粉,如同万骨枯里灼焯绽开的娇艳的花,漂亮的不可思议。
修兆珹一眼认出来,“白月仙君!”
老板将画轴着小心翼翼收起来,语气崇敬,“没错,虽然没人见过白月仙君的真容,但画圣吴掉子曾有幸临摹仙君的一只手,仅这样一幅图就稳居美人榜第一,我这幅只不过是赝品,没有白月仙君的牺牲,就没有咱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过,所以大家都这样供奉仙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修真界灵气逐年衰竭,白月仙君是这个末法时代最后一位飞升者。
离开书肆后,两人追上大部队,修兆珹注意到林秋白停止了吃零食,反而捧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不由好奇地问,“怎么了?手有什么问题吗?”
林秋白犹豫片刻,摊开自己的手指,“像不像?”
修兆珹:“像什么?”
“刚才的画。”
修兆珹早就不记得方才的画,他想的是林师弟原本拥有一个坦途大道,后来行差踏错沦为凡人,心中苦涩不为人道,他认为林秋白在用这种方式自娱自乐,就是眼神越发温和,摸摸他的头,安慰道:“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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