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花全然没有了平时的体面,一脸的狰狞和疯狂:“我们一家落到这步田地全是因为你们,我们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
田三红在顾立春的影响下,口头也伶俐许多,“你们自己做的恶事全赖我家,是我家逼着你们贪污队里的粮食了?是我们逼着你们藏古董了?是我们逼着你们弄金条了?别啥脏水都往别人身上泼,敢情就你干净?人在做,天在看。”
王春花一时被噎得无话可说,她还不适应伶牙俐齿的田三红。
既然吵不过,那就动手,王春花冲上去就要打田三红,田三红被打当然要还手,两人厮打在一起,还好被在场的村民拉开了。
田桂英也过来劝架:“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田三红本来就不是那种泼辣性子,实在是被气急了才来找王春花算帐,这会儿见了田桂英,更是满腹地委屈和气愤:“他们家先是鼓动婆婆来要粮食,想逼死我们一家,自己不干人事出了事,都赖我们头上,孩子好容易找了个临时工,还没去呢,她又出来作妖。”
田桂英好声安慰田三红:“三红,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立春的证明这事完全符合规定,谁也没理由拦着,你别忘了,现在队里做主的是长明和有福。这两人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吗?”顾有福是大队会计,平时话不多,但还算正派。叶长明就更不用说了。
田三红听田桂英这么说,心里踏实不少,她还真怕立春的事出了变故。
田桂英又问,“立春后天就要去农场,东西都准备得咋样了?”
田三红道:“还在准备呢。”
田桂英大方地说道:“行,你赶紧回去准备吧,有啥缺的,你告诉我。”
田桂英又说起上次回娘家的事,田三红道:“立春回来告诉我了,说实话,这些年家里穷,回娘家连份像样的礼都拿不出,有时还得老娘贴补我们,我心里惭愧,能不回就不回。这次分完粮食后,我回去瞧瞧。”
两人说完话各自回家。
田三红继续准备顾立春要用的东西,首先被褥就让她犯了难,家里的被褥又薄又少,其他时候,随便盖个薄褥子就行,可天气越来越冷,家里只有三床稍厚些的被子,往年冬天都是立春他们三兄弟挤一起,小满小雨一起,要是立春带走一床,家里六口人只剩下两床被子,小满过完年都十岁了,无论跟哪边挤一起都不妥当,实在不行,她只能让顾大江带着儿子挤一起,她带着闺女一起。只是立春只带一床被子也不够,下面还得有铺的。
田三红正在发愁,就见顾立春背着一包东西回来了。
顾立春道:“娘,我出去跟人买了一床棉絮,里子和被面都买好了,你今天能帮我缝好吗?”
田三红心中大喜,“当然能,你放着,我一会儿就去弄。”
她不放心地问顾立春哪来那么多钱,顾立春道:“上次卖鱼时攒了点,我去我姑家时你给了几块,二奶奶给的也没花完,回来车费是姑父买的,我退钱给二奶奶,她死活不要,不过,这次花得差不多了。我只能等着下月发工资了。”
田三红月开始发愁:“你离发工资还有一个月呢,手里没钱咋行。”
顾立春道:“我问里面的工友,他们说,办完手续,场里就发饭票,发工资时再从工资里扣,进去后吃食堂住宿舍,用不着钱。”
好在第二天村里发粮食,躲了几天的顾大江终于出现了。他和立夏立冬领了粮食和钱。回来的路上钱就被立夏骗走了,立夏借口说他数钱数得准,要再数一遍,顾大江就给他让他数,没想到数完钱,立夏拿着钱就跑,回来交给田三红。
一共二十五块钱,一年的工分就这么多钱,顾立春也是无语。这还算好的,大队暂时没找他们要帐,要是再把欠帐一抵,估计还得贴进去点。
顾大江一回家就要打立夏,自然被全家攻击。
顾大江恼归恼,但也没敢太过,何况这几天他心里爽快,没想到躲两天回来,他那牛哄哄的大哥进局子了,家都被抄了,一向飞扬跋扈的老娘气病了。再看看他自己,粮食和钱保住了,大儿子要进农场当临时工了。顾大江只觉得多年积攒的郁气一扫而光,走路都带风。
顾大江指着立夏骂道:“你个王八羔子,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哪天再落到我手里,老子打断你的腿。”
立夏撑着有大哥撑腰,也不怕他,便笑嘻嘻地说道:“爹别生气,这钱交给娘也是一样的,娘从来都不乱花。咱村里不都是女人管钱吗?”
顾大江望着田三红,只好说道:“你管钱也行,可我一个大男人手里不能没有一点钱,你给我十五,剩下的你留着。”这一开口就是一大半。
田三红直接拒绝了:“不行,立春进农场,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再说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还得办年货。你需要啥就跟我说,我给你买。”上次孩子生病,她手里连一毛钱都没有,想想都慌,现在她可不能那样了。
顾大江见田三红在自己面前越来硬气,心头的爽快也打了折扣。
他刚要站起发作一番,顾立春就走过去把摁下去,好声劝道:“爹,以后这个家里是娘做主,你有吃有喝不用管事。”
顾大江瞪着眼:“老子才是一家之主。”
顾立春冷笑:“我奶来闹事时,你这个一家之主去哪儿了?”
顾大江一时语塞,他很快就找了个借口,理直气壮地道:“那是我亲娘,我能怎么地?来软的没用,来硬的,我怕人骂我不孝顺。”
顾立春道:“你这种人还怕人骂你?你被骂得少了?你不能怎么着,我娘和我就能怎么着?我也不想和你废话,你没事就多想想大伯,他那样的人威不威风?厉不厉害,现在蹲牢房呢。做人啊,有多大碗吃多大饭,要学会知足,知足才能常乐,想想以前你过的什么日子,再想想现在。”
顾立春难得有耐心跟这个渣爹讲道理,他也不能一直靠武力镇压,毕竟,他要去农场了。还是得从思想上改造这个人。
顾大江陷入了沉思,他大哥那样的人说下台就下台了,据说还是他儿子拉下来的。他都不知道老宅那边藏着金条和古董,要是知道的话,他不早弄走卖了?可立春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
顾大江想起儿子的警告,只觉得背后冷风阵阵,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来。当天晚上,顾大江就病了,发烧说胡话,第二天早上略好些,脑子清醒些,可全身无力,喉咙干得冒火。
田三红跟顾立春商量:“你爹病了,咱要不要送他到卫生所看看?”
顾立春冲着顾大江所在的屋子,大声说道:“大人哪有不生病的,乡下人哪有那么娇贵,放心吧,死不了,挺几天就好了。咱家哪有钱去请医生,咱不吃不喝呀。”
顾大江在屋里听得分明,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仔细一想,竟是立春生病时他自己说过的话。
顾大江心里哇凉哇凉的,可是他又能说什么?他想骂人都没气力。
顾立春就是想告诉顾大江,你怎么对待别人,别人就怎么对待你。
他这个当儿子的却来教当爹的怎么做人,也真够讽刺的。
顾立春要离家去农场,全家人都围着他转,没人理会顾大江,顾大江一个躺在床上,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被子褥子都做好了,衣服也早已洗好叠好。田三红怕他吃不好,给他准备了一罐子萝卜干、咸菜丝,二奶奶送来一大碗酱豆,田三红拿来加工一下,用热油炸点葱花,放点切碎的花生,再放点干辣椒和蒜,做成一瓶豆豉。顾立春一尝,这味道麻辣香鲜,吃起来跟老干妈差不多,用它下饭,能干掉三个馒头。
顾立春从来不吝啬夸奖,“娘,你的手艺可真好,这豆豉简直绝了,不用就菜就能下饭。”
田三红被夸得心花怒放:“你姥爷会做这个,我跟他学了几招,这个好吃是好吃,可是太费油,平常都不舍得做。”
顾立春想了想,又问:“娘,家里还有酱豆吧,你能不能再给做一瓶,我拿过去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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