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淡漠非常残酷。因为她很清楚,她不是在故意气她,也不是自作清高,她就是在陈述事实,在平淡地叙述她觉得再寻常不过的心迹。
她只是真的对她没有一点点的喜欢。
她不禁自讽地笑。
她都不知道她如今在做些什么。
故意隐瞒了夏星眠的行踪,让夏星眠被陆秋蕊害成了现在病床上那个样子。
即便如此,她在病床边都还是不敢说出实情。眼睁睁看着好朋友在泥潭里沉陷着,她明明只要稍微伸一下手就可以救出她,但她的本能仍然不选择这么做。
她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她到底在等什么呢?
或者说——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想了半天,她终于在心底找到了那份陌生的恐惧。
她害怕,怕夏怀梦找到夏星眠之后,夏怀梦就再也不会因为夏星眠的事来「烦扰」她了。
而眼前的一切又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恐惧都是真的。
原来10年了,在怨恨背后,还是藏匿着眷恋。
陆秋蕊说得对,她也是刽子手。
为了这脆弱得不堪一折的可怜纽带,亲手把自己的良知埋进土里。
周溪泛捂住自己的太阳穴,哑着嗓子说:“我想回家了,抱歉。”
夏怀梦问:“怎么,今天发生什么事了么?”
“也没什么。”周溪泛笑了笑,想起被陆秋蕊威胁的事,顺势岔开了话题,“无非就是在暨宁这边势单力薄,被人欺负了,也不敢说话。”
“一个人在这边是这样。毕业后,你还是回岸阳去发展比较好。”
周溪泛仰起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牛奶。
抿着唇上的牛奶渍,她别过头去看还在枯枝头睡着的月亮,恍惚了一瞬。
她忽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结果了。
.
陆秋蕊对夏星眠说的那些话非常满意,答应她,今晚会和她待在一起。
然后她就带着夏星眠下了楼,好像挺开心的,睡衣也忘了换。出门时,给唐黎打了个电话。
“过来我公寓一趟,帮忙照顾一下陶野……嗯,今晚我有别的事了。”
听到这通电话,确定了陶野暂时不会有事,夏星眠的心才安了下来。
陆秋蕊把夏星眠带上车,亲手给她戴好安全带。
车子轰鸣着,深夜,一路无堵地,径直开到她给夏星眠租的房子楼下。
进了屋子,灯一开,夏星眠看着已经阔别太久的房间,自己都觉得陌生。
这里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所有家具都蒙着灰。墙角钢琴上的避尘布已经由青竹蓝变成了炉钧釉,像笼了霾,灯光下还多了层灰尘带来的绒质感。
陆秋蕊走到钢琴前,拉开避尘布,向夏星眠招手:“过来,坐到这里。”
夏星眠走过去走下。
对她这种一反常态的温顺,陆秋蕊思考了一会儿,问她:“是不是脑子挨了一棍,就会打通任督二脉之类的,直接给你打开窍了?”
夏星眠强忍住反呛回去的冲动,闭着嘴缄默不语。
陆秋蕊:“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弹一首,听听。”
夏星眠淡淡地问:“你要听什么?”
陆秋蕊:“随便……”
打开琴盖,夏星眠十指放上去,开始随便弹一首自己潜意识里记得住的曲子。
舒缓的钢琴曲响起。
陆秋蕊也跟着坐在了琴凳上,自然地放上手,与夏星眠一起联弹。
“错了……”
陆秋蕊纠正道。
“弹这段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手型不应该是这样的。你看……”
她第二遍弹到这个地方时,指着自己的右手,很认真地给夏星眠演示。
几年前,陆秋蕊伪装成钢琴家教接近夏星眠时,她们常常像这样坐在一起练琴。陆秋蕊也曾这般给她纠正过许多次,手型,指法,节奏。
当时她会心动。可现在,几乎差不多的情形,她却只期盼这段时光赶紧结束。
“你最近肯定没有好好练习……”陆秋蕊停下指尖,审视般打量夏星眠,“或者是现在心不在焉。”
夏星眠低声说:“我身体不舒服,抱歉。”
陆秋蕊耐人寻味道:“哦,身体这么不舒服,还要大半夜把我叫出来。说真的,你用情这么深,我看得出来。很多话不必憋在心里的。”
夏星眠:“……”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不想撒谎,又怕说实话惹恼了陆秋蕊,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不说话,陆秋蕊便说得更起劲:“其实你要是很喜欢一个人,最下乘的选择就是自己闷着,什么都不说。你不说,对方就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心意。
有时候虽然你的一些做法能叫人察觉到一点端倪,可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自信,敢直接相信你的喜欢。那要是就这么一直拖下去,最后拖得不了了之,无疾而终,不就实在太可惜了么……”
夏星眠一言不发,听着陆秋蕊絮絮叨叨念着那些「警世恒言」。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她可能地拖时间。只要她能把这一晚拖过去,陶野就彻底安全了。
不过她比较意外的是,陆秋蕊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把她拉来一起弹钢琴,和她自顾自地说一些极其自恋的废话。
按照过去3年她对陆秋蕊的了解,陆秋蕊应该会用更恶劣的手段惩治她才对。
羞辱,讽刺,或者强上,泄欲。就如以往无数次在各种场合血淋淋剖开她的自尊一般。
可陆秋蕊没有。
她只是和她一起弹琴,普普通通地聊天。
难道说唐黎没骗她。
陆秋蕊……真的喜欢她吗?
夏星眠默默叹了口气。
就算真的喜欢,又怎样呢。有些感情,错过就是错过了。
而所谓「错过」,有时候,不是「错」了,是「过」了。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钢琴声和耳边的念叨声都催眠,她本身也困,脑袋晕沉。眼皮一垂,就再也难抬起来。
快睡着时,她开始做一点微浅的梦。她看见陶野坐在她身边,她自己正在给陶野弹《一步之遥》。在这个梦里,她的两只耳朵都已经听不见了。
面对失聪,她的想法很奇怪。她没有痛苦,也没有惋惜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再弹不了琴。
她居然有些庆幸。
——庆幸她对这首曲有完整且深刻的肌肉记忆。
就算她再也听不见了,也可以一直一直弹给陶野听。
钢琴声中,夏星眠实在撑不住,昏睡了过去,软塌塌地倒在了陆秋蕊的肩头。
陆秋蕊继续弹着琴,不知什么时候,她指下的曲子已经变成了《一步之遥》。
弹了一遍又一遍,她很入迷,眼中思绪深沉。时光似乎在她瞳孔里对折,折成指尖一个一个的音符,所有隐秘的心事都附在音符中,悠长激昂地演奏着。
最后一遍弹完,陆秋蕊垂下手,手自然地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
口袋里很明显塞了些东西。一些散碎的轮廓,和一个圆柱形的类似药瓶的凸起轮廓。
她先低下头,看了会儿琴,才转过了一点微小的弧度,悄悄看向睡在她肩上的夏星眠。
口袋里的手再抽出时,陆秋蕊的掌心里多了两颗星星糖。
只是那两颗糖好像放得太久了,糖纸皱巴巴的,比一般的褶皱还要皱得更碎。应该是在随身的口袋捂了太长的时间,一直没能送给想送的人。
她盯着糖,看了好久。
某种情绪忽然冲上来,眼眶一下子涩红湿润。她眨了好几下眼才忍住。
第32章
我想和你面对面
那晚,夏星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后来陆秋蕊把她送回了医院。
听唐黎说,陆秋蕊在她病床边坐了一晚上,没有再回去找过陶野。
唐黎和夏星眠说这些的时候,看到夏星眠那张雷打不动的棺材脸只在得知陶野安全时出现了一刻放松的表情,不禁责怪她:“你真的只关心陶野啊?你一点都看不到陆总对你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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