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星眠问:“是姐姐的亲生父母吗?”
陶野:“嗯。只是可惜,我与他们……从来都没见过。”
夏星眠:“很想他们吗?”
陶野似乎红了眼眶,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去做了个深呼吸。
“别难过……”
夏星眠牵起陶野的手,安慰起对方。
“既然他们是那么好的人,当年或许不是故意把你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你们分别的这么多年,他们肯定也很想念你。”
陶野幽幽地看向夏星眠,沉默着注视她好一会儿。
“你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夏星眠虽然目光仍然淡淡地投在墓碑上,但五指更紧地握住陶野的手。
“姐姐,我不止是知道得多。”
她咬了咬牙,腮颊的颌骨绷起。似乎用了毕生的狠心。
“其实有关于你的一切……我全部都知道。”
陶野愣了一瞬。
全部都……
她忽觉一种类似于被扒光了衣服袒露在夏星眠面前的感觉,心脏猛地加速跳动,眼神飘忽起来,略有结巴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夏星眠转过头,望向陶野的目光里有似有若无的痛苦。
她回答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太过遥远的时间点:
“7年前……”
“7年?”
陶野眼底的窘迫还未褪尽,惊诧就铺陈而上。
“怎么会是7年?我们认识也不过就是4年,怎么……”
“就是在姐姐刚刚辍学,还只是个在酒吧端盘子的服务员的时候。在夏星眠只有17岁,夏家还没破产,她也还不认识你的时候。就……”
夏星眠的后槽牙都要咬碎。
“就是在……我还是陆秋蕊的时候。”
第100章
炳如观火
晚风徐徐吹过,山崖的草被拂弯了腰,草叶在月光与夜色的衬托下呈现出一种幽蓝迷幻的颜色。
树叶扇动着窸窣哗声,空气中,除了花草的清新甜气之外,还混着一股属于泥土的腥咸气息。
繁星还在缓慢而无序地闪动。
夜空下,本该黑暗而模糊的一切,在星月的映照中却又一览了然,炳如观火。
陶野来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针织衫,夜风钻进毛线的孔隙中,匀在她手臂的肌肤上。
她摸着胳膊,也不说话,就等夏星眠先开口说她只是和她开了个玩笑。
可是夏星眠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再也没说什么了。
沉默着,侧脸绷得很没有一丝笑意。手还是牢牢攥着陶野的手。
漫长的寂静过去。
“呵呵……”
陶野终于熬不住了,先干笑着开了口。
“小满,我知道你是想逗我开心,可是在我父母面前,我暂时没有这个心思……”
夏星眠肃穆的声音打断陶野。
“这不是玩笑。”
陶野在心里努力地为夏星眠想出更多的借口:“那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要打个比喻之类的?你是不是想说,以前的你和陆秋蕊很像,你只是把你自己比作陆秋蕊。然后在那个时候偶然听到过一些关于我的事?”
“不是……”夏星眠简洁明了地否定,“我没有比喻,我说的就是字面意思。”
陶野:“……”
又是一阵沉默。
陶野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心口,沉得她有点喘不过来气。
“你……”
她咽了咽唾液,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你要是真的忘不了她,我可以陪你去她墓前看看她。如果你有什么心理障碍,我也可以陪你去看看心理师。但你就是你,你不要把你自己当做其他任何人。你是夏星眠,你不是……”
“你果然很难接受。”
夏星眠苍白地笑了一下,眼皮有些疲倦地耷拉下来。
“我猜到了,其实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这种事。8年前,我刚刚成为陆秋蕊时,也觉得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太荒唐。
你觉得是我还在留恋陆秋蕊,是我太过爱她所以心理出现了问题,这很正常。你是一个普通人,这就是普通人在这个时候该有的反应。”
夏星眠太过有逻辑的语气让陶野不禁背后微微发寒。
“我知道让你相信我的话很难。我想过,就算和你说我知道你有哮喘,知道你最喜欢的花不是鸢尾也不是君子兰,而是玫瑰花,或者告诉你我常常会抽万宝路双爆珠的烟,你都会觉得这有可能全是陆秋蕊告诉我的而已。”
夏星眠低下头,唇角的弧度抿得越来越苦涩。
“可是,姐姐,你觉得陆秋蕊会告诉我这些吗?”
陶野屏住呼吸。
夏星眠转过头来,深深地看着陶野,说出只有陆秋蕊才和陶野说过的话。
“你喜欢,我会为你弹,一直为你弹。”
“我喜欢你。不要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在乎你,最起码我是在乎的。所有东西,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钱也好,房子店子钻石,不管是什么都可以。”
“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你的又一个喜好。”
“我就是单纯想对你好,赚了钱,就想给你花。”
“我不会再强求你喜欢我,我知道,你有了你喜欢的人,我不可能改变你了。但你不是也和我一样,觉得自己跟自己喜欢的人根本没有可能吗?我们……我们都在守着一份看不到未来的感情,既然如此……”
某些记忆深处的东西又翻搅起来,陶野脑中如雷鸣般轰轰作响,嘴唇翕合,下意识般阻止:“别说了……”
夏星眠便没有再说下去,又苦涩地笑了一笑,轻叹一声。
“姐姐,你难道就从来没疑惑过,为什么陆秋蕊养了我那么多年,我和你上床时仍然是第一次?
为什么她给你我花钱,大手大脚得好像个傻子?为什么……你见她的第一面,她一言不发地看着你,弹了……那么那么多遍的……一步之遥?”
陶野闭上嘴,看向夏星眠的眼睛里含着泪,模糊了此时眼底的所有情绪。
“别逃避了,其实你也已经明白了。”
夏星眠收拢五指,握着陶野的手攥得发白。下颌止不住地轻颤。
“这些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不是么?”
陶野:“……”
“她就是我。”
仿佛是害怕对方有任何一点点的理解不到位,又重复一遍。
“陆秋蕊,就是我。”
陶野的身形晃了晃,脑中忽然闪现出那日她和夏星眠一同坐在车里时,夏星眠和她说的那些话。
——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其实绕在你身边不肯走的,自始至终,都是只爱你的。
——你有没有想过,夏星眠、陆秋蕊,她们真正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
试图回想那时夏星眠说这两句话的表情,陶野却发现想不起来了。好像那时夏星眠靠在她肩上,她看不见对方的脸。
可是,她又对夏星眠的语气记得清清楚楚。
很轻的呢喃,声音很小,可是每一个字都说得那样柔软而坚定。
就好像根本不是什么无端的臆测,而是对于夏星眠而言宛如真理般无可动摇的事实。
夏星眠说得对。
她很明白了。
那些问题,的确只能有一个答案。
陶野沉沉地喘出一口气,低声说:“从头到尾……”
夏星眠:“什么?”
“从头到尾地和我讲讲吧。”
已经到了深夜,山风愈渐肆狂,将人身上的衣物吹得更像一个套在树干上的袋子,毫无规律地膨胀鼓动着。
两个人的长发也被撩得乱舞,一个人的头发都吹到了另一个人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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