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衣垂眸,仔细咀嚼了一番夏星眠的话。
“嗯——所以,这就是,即便灵魂已经是第二个躯壳的成熟度,也要努力扮演回第一个躯壳的原因?”
夏星眠没有理穆雪衣这句问话,只是说:“你回答我的问题。”
穆雪衣沉思片刻。
“说真的,我也不能给你一个答案。”
她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但是,你可以试着自己去找答案。”
夏星眠:“怎么找?”
穆雪衣给两个人面前的茶杯都续上茶水。
“很简单。不要再演任何样子了,你现在是什么样,就给她看什么样。”
夏星眠:“如果她看到以后,就不要我了呢?”
“如果她不要你了,就说明她确实接受不了你现在的样子。你再怎么演,都只是饮鸩止渴,长久不了,毕竟你不可能真的在她面前演一辈子。”
穆雪衣给夏星眠的杯子里也放了一块冰糖。
“但如果她依然爱你,就说明:其实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她都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珍惜你的。”
夏星眠还在较劲:“就算最后她还是会接受我,就算结局是好的,可是……可是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喜欢上第二个躯壳呢?明明都是同样的灵魂啊!我想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穆雪衣又叹了口气,问:“小星星啊,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夏星眠:“您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一个场景,一个天气,或者一件衣服,一缕气味,都会对两个人之后的关系产生非常直接的影响。
任何一个你本以为不起眼的小小因素,在你注意不到的……隐秘的角度里,都有可能让她对你的初印象发生至关重要的拐点。”
夏星眠:“……”
“你知道吗,其实我从来都不相信有什么命中注定的感情。”
穆雪衣微微一笑,向后仰靠在椅背上,语重心长地说。
“我觉得,两个人能在一起,是因为在接触过千千万万个人之后,主观地选择了对方。或许是喜欢那张脸,又或许是钟意那种气质。
然后,接近对方,认识对方,了解对方,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深入、关系的蜕变,再主观地摒去一开始吸引彼此的漂亮皮相的影响,思考到底是否要真正爱上对方。坚定选择后,就做好对彼此负一生责的准备。”
夏星眠的双眼睁大了些许,双唇轻轻翕动,好似在默念穆雪衣的这段话。
“所以,被场景、天气、衣服、气味影响的喜欢或者讨厌,真的不重要。”
穆雪衣一字一句道。
“重要的是,她接触到你灵魂真实的样子时,到底还要不要坚定地——选择你。”
夏星眠呼出一口气。
“那么,我该……”
“你就坦然做自己,不要再演任何人,哪怕是演曾经的你。不需要。你如今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让她看到什么样的人。然后,把选择权交给她。”
穆雪衣向前倾了一些,抬手,摘下了一直沾在夏星眠头发上的那片花瓣。
“如果她留下来了,那她就是属于你的。”
夏星眠的手指一点点蜷进掌心。
“如果她选择离开……”
花瓣被轻飘飘地丢进了矮灌木丛。
对方的语调忽然变缓,变慢,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凝重地吐出。
“那你,其实也从未真正拥有过她。”
“我明白了。”
夏星眠彻底懂了穆雪衣话里的意思,心中豁然开朗,所有的阴云统统消散。
她闭了闭眼,做了个深呼吸。
胸口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豁达。
夏星眠和穆雪衣说谢谢。
穆雪衣摆摆手,前一秒还正经的表情立马消失,又是笑眯眯的样子。
“不过,穆姨,你不问问我这些怪问题是怎么来的么?”
这下轮到夏星眠好奇了。
“你看起来好像都不怎么惊讶的样子,一下子就接受了。”
穆雪衣托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甜腻腻的花茶水。
雾气缭绕在她被岁月侵刻出的眼角细纹前,模糊了她一声不清不楚的感叹。
“唉……有的时候,时空和命运什么的,确实蛮喜欢和人开玩笑……”
第98章
交握的那只手
陶野忙完了工作上的事,第一时间赶回酒店。
夏星眠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等她,肯定无聊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得快点回去,陪陪她,给她买午餐,给她买她想要的那种素洁正经的新裙子。然后,带她去她们这次来岸阳的最重要的目的地。
但陶野回到房间,才发现夏星眠不在那里。
她环视空荡荡的房间一周。
莫名地,出了大概两分钟的神。
走廊里不知是谁经过的脚步声响起,才惊醒了走神的陶野。
她连眨几下眼,有些顿挫地低头找出手机,给夏星眠打去电话。
夏星眠很快接了起来:“姐姐?”
陶野:“我回来了,看你没在房里,你去哪里了?”
夏星眠:“嗯……你走的时候说下午才回来,我就跟着穆姨和周总还有她们几个朋友一起吃午饭呢,因为快到饭点的时候刚好遇上了。”
“这样啊……”
陶野已经习惯了每次回到家、咖啡厅、或者她和夏星眠一起待着的地方时,夏星眠总乖乖坐在小沙发里等她的情形。
这次没见夏星眠,还听到她和别人一起吃饭,心里多少生出些失落。
倒不是吃醋,只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抑不住地有点怅然。
陶野清咳一声,掩饰住那点怅然,只问夏星眠:“什么时候回来?”
夏星眠:“已经差不多吃完了,要来找我吗?餐厅就在酒店出门向北二百米。”
陶野才刚在床边坐下,但听到夏星眠这样问,马上就站起来。
“好,我去找你。”
尽管只有二百米的距离,夏星眠还是发来了具体的定位。
陶野又下了楼,顺着定位找过去。
今天的天气不错,没有很大的太阳。
天空中铺满洁白明晰的大片云朵,衬在湛蓝的天空下,云层边缘的飘絮轮廓都看得清清楚楚。
走在街道边,迎面会吹来清爽的风,穿过头发,溜进领口。
衬衫被吹得在身后微微鼓起来。
胸前的布料却被风带得紧贴向身体,在人步行的轻微摇摆中,勾勒出起伏颤晃的轮廓。
陶野走到了餐厅门口,将鬓边被风吹乱遮住视线的头发挽向耳后,握住门把手,就要推开。
正要推时,动作却一顿。
透过透明的大门,她看见冷清的餐厅一角坐着孤零零的一桌客人。
一个穿着正装黑衬衫的女人坐在主座,正在伸出手拿酒,袖口钉着一枚显眼的深蓝色虎睛石袖扣。
另一个白色小西服的女人依偎在她身边,帮她挪挪酒杯,手上戴着一枚与衣服风格略微有点冲突的古白玉戒指。
桌子另一侧还坐着另外两个人,一女一男,都是正装,双手捧起空杯子倾向主座,方便对方倒酒过来。
夏星眠背对着门坐在最下位。
她的背影本来和往常一样沉默,但就在主座的人要拿酒瓶时,她噌的一下主动站了起来。
她先一步拿起了桌上的酒瓶,躬身探手,从主位到副位依次为所有人斟满酒。
主座上那位戴着虎睛石袖扣的女人笑了笑,说:“我是主,你们是客,理应我来倒。”
夏星眠却颔首,“我是晚辈。按酒桌规矩,倒酒这事儿,晚辈先于主人。”
“嗯,你倒是很懂事。”
众多杯子碰在一起时,夏星眠把杯沿压到了最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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