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溪泛抿着嘴,沉默了一阵子。
她忽然又笑了一声。
“还能怎么样。以前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夏星眠犹豫道:“要不……我去问一下我姐,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一直这样拖下去。”
周溪泛:“或许也不会拖下去了。”
夏星眠一愣:“什么意思?”
周溪泛:“就是这个意思,我和你姐……”
夏星眠追问:“说明白点好么。”
半晌。
只听得一声幽幽叹息。
“小的时候,从来都是我去你家,主动找你,还有她。我会带着我觉得最好吃的和最好玩的,给你一份,给她一份。
她比我们大,是大孩子,不屑搭理我,我也没觉得任何不妥。后来,她跟家里闹翻,一声不吭地走了,还是我每年暑假一次又一次地跑去暨宁。即使那里没有她,我也像个傻子一样呆在她住过的房间,抱着她的旧画发呆、睡觉。”
周溪泛合紧外套领口,免得寒风吹进去。
“几年前,她带着一个小孩回来,我才知道,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早已经结婚生子。我懊恼过,怨恨过,起过报复她、捉弄她的心思,也为她丧过良心。
可是到最后,还是选择向她坦白了你的行踪。在她最担心你的时候,又默默地陪在了她身边。
我本可以回岸阳,直接继承总公司的事业,可是为了陪她,我宁可留在暨宁,守着那一个小得可怜的分公司。”
周溪泛望向平静的水面。
“这些年,你在外面,我就代替你守着她。我帮她带孩子,也帮她打扫山庄的卫生,修剪山庄的花花草草。
帮她煮茶,帮她收拾画具,帮她洗碗,洗衣服。我连我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洗过,却帮她洗了好多好多次。其实她什么都明白,她能明白我的每一次试探,但是……她每一次都只会选择装傻。”
夏星眠扣紧了椅子边缘,眉眼也跟着沉闷起来。
“这辈子,我撵着她,真的撵够了。”
周溪泛弯起唇角,眼底几分释然。
“这次在云州,就当是陪她最后一程。下一次回岸阳,我应该……会去见见妈妈给我介绍的新对象。”
夏星眠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来。
她是最明白周溪泛的一个人。所以,她完全能理解这种经过漫长的失落后,已经无力再坚持下去,只想解脱的感觉。
风又狂肆地刮起来。
有明显递增的潮气,与吹在脸上,愈来愈密的雨丝。
“下雨了……”
夏星眠伸出手,接了几滴雨。
水面的涟漪逐渐乱起来。
“走吧,这鱼暂且是钓不成了。”
周溪泛从舒适的钓鱼椅中使了点劲才站起来,骨骼发出因久坐而疲态的摩擦声。
她们夹着折叠起来的钓鱼椅和鱼竿,顶着细密小雨快步走回棚子那边。
棚下,陶野已经烤好了一炉的肉,滚滚热气从炉中溢出,飘到棚外时又即刻被雨打散。肉的香气混在风里,远远就能闻到。
夏怀梦也刚回到棚子下面,额前的碎发湿着,正弯腰擦拭被淋湿的木质画架。
画架上,一幅还未完成的油彩画,被雨淋得色块模糊,迷离徜仿。
第106章
躁动
“呀,画怎么弄湿了?”
夏星眠一进到棚子下面,就凑过去帮夏怀梦擦那画架和画布。
“好像已经被淋坏了,这颜料都……”
夏怀梦安慰夏星眠:
“没事,本来也只铺了层底色,完成度也不高。等放晴了,我再到那个地方重新画张新的。画好了,就裱起来送给你。挂家里墙上好么?”
“送我吗?”夏星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谢谢……”
夏怀梦:“和我客气什么。你这么担心我的画,我倒是……”她话说一半,便低下头,噙起有些不知所措又高兴的笑。
姐妹俩在一旁拾掇那画架。
周溪泛盯着她们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淡淡地扭头,转身去到烤炉旁,拿起一串青椒牛肉,举起来,等风把它吹凉些。
陶野拖过来一个干净盘子,在上面摆了丰富琳琅的一排肉串,推到了周溪泛手边,递与她吃。
周溪泛却好像没注意到,只是望着棚外的空濛山雨,一言不发。
陶野解开围裙,放到一边的折叠椅上,轻轻地叹出一声:“外面的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周溪泛:“……”
陶野:“一下起雨,人的心情好像就会被影响得低落不少。”
“会么?”周溪泛蓦地笑,“这样的山雨,只会让人感觉到很舒服呢。”
陶野只是笑了笑,指尖轻点了一下周溪泛手中烤串的方向:“快吃吧,已经吹得凉透了。”
夏怀梦揽着夏星眠的肩,两个人亲昵地走过来。
夏星眠一过来,就很开心地和陶野说:“姐姐,我姐说要送我一张画,她答应我会把我们四个人都画进去。我们把这张画挂在客厅沙发墙上好不好?”
“好啊……”陶野抽出一张湿巾,托起夏星眠的手,帮她擦去刚刚指尖蹭上的颜料,“饿不饿?”她温柔地问。
夏星眠:“还好。就是刚才没有钓起来鱼,有点可惜,不然姐姐就能吃到新鲜的烤鱼了。”
“你们应该多待一会儿,下雨天,鱼才容易翻上水面来。这会儿甩竿,一钓一个准。”陶野笑道。
夏星眠装作愁眉苦脸:“啊……那我去钓鱼,被淋生病了该怎么办?”
陶野:“你生病了,就由我来照顾你啊。”
夏星眠忖度了一会儿,转过身又拎起鱼竿,就要往雨里去。
陶野马上捉住夏星眠的手腕,忙拦她:“我开玩笑的,你还真去?”
夏星眠:“我知道姐姐是开玩笑,不过——”她忽的狡黠一笑,“我就是要去,就是要钓上鱼,就是要生病,就是要姐姐愧疚,然后心疼我!”
话落,夏星眠就扛着鱼竿飞也似地向外奔,生怕被谁给拦住了一样。
陶野连忙捡起一把伞,撑起来,惶乱地追上去。
夏星眠在前面笑着疯跑,陶野在后面唤着「小满」,提着裙子急急地追。
望着那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周溪泛被感染地笑了起来。
看似疯狂又无厘头的举动,可旁人在一侧看着,除过笑着感叹一句好疯,便只品觉出甜蜜与幸福来。然后艳羡。
棚子下面只剩下夏怀梦和周溪泛。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夏怀梦干咳一声,似乎不太想直面与周溪泛单独相处的情况,说她要去帐篷里找件外套,就去帐篷那边了。
周溪泛没说话,也没回头看夏怀梦。
她仍只盯着夏星眠和陶野消失的方向,缓缓抬手,咬了一口被风吹得冰凉的牛肉。
细密的雨落在棚顶,发出密集的哒哒声。
清冷的风携着似有若无的雨丝,吹到棚下,烤炉里的烟还没来得及飘高,就被吹得四散无踪。
不远处的一棵树,枝干轻曳,晃着一树才抽出的新芽。
有几片长得稍大些的叶子却在风雨中一点点地折弯了叶柄。慢慢地,毫厘之速被剥离。偶尔一阵狂躁些的风卷过,就带走了它们。
积羽沉舟,群轻折轴。
细雨凄迷而黏答地继续下。
过了好久,夏星眠和陶野又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夏星眠还是走在前面,一手横担着鱼竿,一手拎着不知道从哪捡的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两只活蹦乱跳的草鱼。
陶野在她身后稍错的位置,帮她撑着伞,手里还捻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在湿漉漉的鹅卵石上行走。
一进棚子,夏星眠就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
“啊——啾!”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