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似是好奇:“都还没谈过恋爱,是拿什么在想?”
第17章 夜雨
夏天的雨总是很急,很浅的一滴两滴后就尽数落下,雨滴打在栏杆上,有水花溅到他们两个身上。
符苏说完这句话后,露台一时无声,他回头看看倾盆而下的雨,转身往屋里走。
经过汪霁身边的时候,哪怕黑暗中看不清楚神情,他也知道对方此刻还愣着。
手指搭上汪霁背脊,隔着薄薄的一层面料轻而易举就能感受到指尖下突起的脊柱和紧绷的肌肉,他伸手抚了抚,像是安慰。
然后稍微用了点力气,带着人往客厅里走:“进去吧,下雨了。”
迈进客厅后,他就收回了手。
汪霁脑子里还一片混沌,刚才的那番对话让他感觉到有点无措,但当下的沉默更让他紧张,肩背上的触感和温度犹在,他忍不住先在脑子里随意找一句话出来讲。
“你,你怎么知道?”他甚至结巴了一下。
他和符苏从来没有聊过这方面的事,对于两个人在这里相遇之前各自经历过的故事,不说是绝口不提但也很少想过要去问对方,更别说是感情。
符苏很坦然:“那天晚上不小心听到了。”
那天?哪天?
汪霁模糊地想起那天晚上在汪奕扬家的院子里,自己否定了汪奕扬的求婚提案后汪奕扬恼羞成怒脱口而出的话……
汪霁此刻真的气死汪奕扬了,但恰恰是这种情绪更让他心烦意乱。
他为什么要气汪奕扬?汪奕扬只不过说了实话,他从来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年纪没有谈过恋爱有什么问题,那么为什么要生气?他觉得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但他又不敢去搞清楚,此刻大脑的这种混沌让他觉得安全。
从漆黑的露台回到温暖的房间,暖调的灯光下,汪霁的紧绷一览无余。
符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勾了勾嘴角。
露台上那短暂外放出的压迫感好像散在了刚才的那阵雨里,他又重新变得内敛温和,没有一丝攻击性。
汪霁怔怔地问:“你笑什么?”
符苏切换回两个人日常闲聊时的神态和语气:“不小心听到你的秘密,生气了?”
他说完往卧室走。
汪霁跟在后面:“这算什么秘密。”
“哦?”符苏双手插着兜没有回头,“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在你心里这是个秘密,不方便讲给别人听。”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卧室门口,汪霁拦下他:“不就是没谈过恋爱,有什么不方便讲的,我又不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符苏目光下意识地由上而下,声音里透出点无奈:“没说你有问题。”
“那是什么?”汪霁觉得自己的嘴和脑袋已经分离了,嘴巴在讲话,但脑袋已经接收不到嘴巴在讲什么,他注意到符苏的视线,恍惚道,“你在看哪?我都说了没问题。”
符苏这下是真被他逗笑了,笑完他倚着门框,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着汪霁:“你累了,去睡吧。”
汪霁还想再说点什么,符苏双手搭在他肩上将他转了个方向:“电脑和灯我去关,剩下的提拉米苏我会放进冰箱里。”
汪霁手上还捏着勺子,他伸手去拿,大概人在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握紧或者抓住一些东西,汪霁把勺子捏得很紧。
“松手。”符苏说。
汪霁松开手,符苏打开客卧的门把他推进去,说:“晚安。”
汪霁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眼神在昏黄灯光下如水般柔和。
已经快五点钟,窗外的天就要亮了。
汪霁躺在床上,思绪丝丝缕缕和外面的雨一样乱,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刚才吃了提拉米苏,现在应该去重新漱口刷牙,但他没有动,他的理智在今晚一直失灵。
脑袋很混乱,他其实都不太清楚自己刚才说了点什么,但他又不想去回想,仅有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不要想,有些东西哪怕此刻已经呼之欲出,也不能去触碰,过去了就好了,睡醒就是新的一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他的生活也会一如往常。
他的确没有谈过恋爱,三十岁的男人没有过感情经历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换谁都要猜测一下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没有问题,曾经他自己也怀疑过,但生理也好,心理也好,都没有问题,他只是不愿意。
往前十几年的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春心刚刚开始萌动的时候,就有女生对他表达过好感。
少年时期的感情梦幻又美好,连示好都很纯洁,同龄人对此心照不宣,都小心翼翼地在期待在试探,但那时候他每每下晚自习回到家,看到他爷爷在路灯下等待他的身影,十几岁的汪霁心里唯一只想要好好学习,想自己一定要争气。
他没有心思去想别的。
后来念大学,大学毕业后上班,成年人之间对感情看得更加坦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为大家混乱生活中拿来消遣的必需品。
汪霁一次又一次妥帖又体面地回避掉别人或含蓄或热烈的心意后,身边也有不少人问过他原因。
他当时喝下两杯酒,眼角和脸颊都发红,声音低哑道,感情怎么就成了必需品了?人生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多,也不少那一点感情。
到了这个年纪,大家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执着于一份情谊到底是为了什么?爱?陪伴?性?又或是传宗接代?这些对于他而言都太飘渺或又太沉重了。
他看过太多身边人的分分合合,或和平分手,或撕破脸皮,就连寻死觅活的也不是没有,他对此完全无法共情,甚至本能地想要逃避。
内心的平静对他来讲太重要了,而大多数男男女女爱的背后是自私,是敏感,是没有尽头的猜疑。
他对这样的感情毫无期待,爱和陪伴他从不奢望自己可以得到,性他自己就可以满足自己,传宗接代在他的人生中更是可以毫不犹豫地被舍弃。
明明对待感情早已经想的很明白通透,但此刻,汪霁在一片黑暗中拿手捂住了眼睛。
有些事情想清楚后就要面对,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他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他从小就那么乖,那么听话,近乎顺从地接受了这个世界给他的一切,辞职回到老家是他三十二年的人生里唯一的一次放纵,他曾在心里一次次告诉过自己,只有这一次,仅此一次。
再睡醒的时候天已大亮,不太安稳地睡到九点多钟,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许久没有熬过夜,汪霁的脑袋胀得有些疼,他按着太阳穴起身,昨晚睡前的记忆从脑海中飘过,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可符苏不在家,汪霁在二楼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他。
洗漱过后换好衣服,他走到花园,狗还在窝里酣睡,小小一只睡得歪七扭八,尾巴尖落到被雨打湿的地上,汪霁拿起来往窝里塞了塞。
空气中带着草木花卉清新的香味,雨后的花园很安静,只有积雨从花瓣、藤蔓还有屋檐上滴落下来的声响。
汪霁在板凳上坐下,地面湿哒哒的,他心不在焉地望着面前那一片风雨后更显蓬勃的木槿。
院门被推开的时候他抬眼去看,嘴角扬起的弧度、语气里与往常一般的自然熟稔,他刚才全部在心里演练过:“你去哪……”
“你上哪儿去啦?”演练演练白演练,他看着符苏手里的锄头蓦然站起身。
“醒了?”符苏说。
汪霁问:“你拿锄头干什么,你一个人上菜地去了?”
符苏应了一声,汪霁要去接他手里的锄头,他拿手挡了一下,说:“全是泥。”
把沾满泥的锄头靠到墙边,他走去水池边洗了把脸:“看你没起,我去加固了排水沟。”
院子里没纸巾,他拿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没怎么淹,放心吧。”
汪霁看着他微微汗湿的后背和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鞋,说:“你怎么不叫醒我,等我起来了再弄也行啊,又不着急。”
“又撒谎,”符苏在汪霁脸前甩了甩手,洒了他一脸的水珠,“昨天开车经过的时候就说今天要早起去挖排水沟,别把地和菜都给淹了,这会儿又不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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