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年接到符朗电话说他大儿子想回云岭的房子住一段时间,夫妻俩挂了电话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些年拿了大哥大嫂这么多钱,回报的时候终于来了!两个人把这事当头等大事那么办,四处找最好的装修团队把家里新建没几年的房子又按着高标准重装一遍,还亲自监工,就等着大侄子回国入住。符昊前几年周末的时候还会带着同事朋友回来玩玩,美其名曰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后来也被他爸妈耳提面命地禁止了,让他以后少去打扰。
花甲爆炒后,里面的肉会脱离贝壳落到锅底,盛进盆里,常常会捞到空壳。
符苏拿着筷子在碗边堆了一堆的壳也没能尝到几块肉,汪霁看不下去,走进厨房里拿了个勺子出来,从盆底舀出花甲肉沥掉浓汤放到他碗里。
“汤也给我。”符苏说。
“这汤齁咸。”汪霁道。
“行吧。”符苏没说话了,低头去夹肉。
汪霁放下勺子,继续吃自己碗里的虾。
剩下汪奕扬夹着一块盐水鸭半天没往嘴里送。
刚才的场面很温馨,对面这两个人也很自然,但就是因为太过自然,让他莫名觉得有点怪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感受到汪奕扬来回转的视线,汪霁抬眼问他。
汪奕扬犹疑着开口:“……你也给我舀一勺?”
汪霁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拿起勺子给汪奕扬舀了。
“够吗?”他还问。
“够、够了。”汪奕扬捧着碗点头。
看着碗里的花甲肉,汪奕扬琢磨,汪霁不也给自己舀了吗,比符苏还多问一句够不够,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想,是哪不对劲呢?
这时屋里面汪姨喊他:“奕扬,这个电视怎么又打不开了?上面说没信号。”
思绪被打断,汪奕扬转头说:“你是不是又拿错遥控器了?看新闻联播得拿那个大点的遥控器打开。”
“我也不知道啊……哎哟,还真是,打开了,”屋里面汪姨和汪叔说话的声音远远传出来。
“现在的电视搞得忒复杂,还是原来的好。”
“就是,年纪大了电视都看不来咯……”
汪奕扬从小就缺心眼,这么个小插曲过去,刚才脑子里纠结的什么已经全忘了,又专注地剥起虾。
一盆小龙虾吃得干干净净,三个人食量都不小,到后来汪奕扬甚至还往汤里拌了份面条,三个人一人捞两筷子吃了。
等收拾了桌子洗好碗坐到院子里乘凉,屋檐下亮着的灯引来蚊虫,汪霁招蚊子,被连咬几口后踢踢汪奕扬的脚:“上蚊香。”
汪奕扬进屋里拿了蚊香出来点上,还给汪霁捎一瓶花露水,烟雾缭绕间,他突然想到什么,表情露出点羞涩。
“对了,差点忘了说,”他扭捏道,“我打算和辛馨求婚了。”
“好事啊。”花露水是老式的那种玻璃瓶六神,没有喷嘴,汪霁倒了一点在手心搓了搓,在胳膊腿上都抹了抹。
“喷香。”符苏在他旁边说。
“不好闻吗?我还挺喜欢这味道的,闻着就是夏天的味,”汪霁笑着往他手臂上也抹了两下,“一块儿香。”
辛馨是汪奕扬谈了十几年的女朋友,三个人初中分到一个班,他俩到了高中才后知后觉谈起恋爱。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时候靠汪霁递情书,闹小别扭的时候抓汪霁出来吐苦水,和好后躲在天台角落谈情说爱还要让汪霁守在楼梯口帮他们盯梢。
“如果没有认识他俩,说不定我高考还能再多考个十几分。”汪霁和符苏如此总结道。
符苏笑,挥手赶走又飞到汪霁旁边的一只蚊子。
汪奕扬这会儿没空理会他俩的互动,眉眼羞涩地掏出手机:“我打算打造一个别出心裁,不落俗套,令她感动得都想不起来犹豫只想立即答应我的的求婚现场,想了好多种方案,脑汁都快想干了才留下这两个,你们俩帮我看看?”
“行,”汪霁闻言凑近,很感兴趣,“人生大事,帮你参谋参谋。”
符苏也倾过身。
但慢慢的,符苏半路悄悄退出,起身走到墙角去看那月夜下的绣球花。
汪霁的表情也由凑热闹的愉悦慢慢变得沉重,开始有点担心好友的脑子是否正常。
“要不你还是俗套一点吧,你是汗流太多全流进脑子里了吗,谁家正经人求婚会去密室里求啊?”
“不浪漫吗?我和工作人员提前串通好,在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时候闪亮登场,然后亮灯,奏乐,我捧着九十九朵玫瑰花单膝下跪……”
“你可别跪了,你跪下那个高度刚好够辛馨一脚把你的头给踢爆。”
……
讨论到后来,汪奕扬被汪霁否定的怀疑人生,又委屈又气愤:“算了,我就不应该找你,你一个三十多岁还没谈过恋爱的寡王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两个人不欢而散,挪着板凳都离对方远了点。表面气鼓鼓,但其实心底都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汪奕扬纠结,自己废寝忘食想出来的方案,他自认为无懈可击,难道真的无法打动辛馨的心?汪霁则挠着蚊子包反省,自己人到中年依旧单身,和现在的年轻人之间兴许真的已经有了鸿沟。
两个人在树下背对背沉默,唯有墙角看花的符苏听见对话微愣,指尖摩挲着花瓣,月夜下一双眼沉沉。
乡下睡得都早,汪霁怕他们在这打扰汪叔和汪姨睡觉,又坐了坐就喊着符苏要走。
走之前,汪奕扬从车里拿下一袋东西递给符苏:“我上午着急忙慌的去照相馆拿了东西就开车回来了,提前和照相馆说了裱框的和不裱框的分开装,你这一袋我也没打开看,你拿回去自己看看少没少。”
符苏道着谢接过。
汪霁看着那袋东西,很好奇。
天色已黑,路旁的太阳能路灯在漆黑的小路上洒下光。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汪霁浑身都沾着花露水的味也还是招蚊子,短短一段路他又拍又打,光看地上的影子就跟跳街舞似的,惹得符苏在前面轻声笑。
“天天笑,小心笑出皱纹。”汪霁边赶走一只蚊子边说。
“我都这个年纪了,不该长点皱纹吗?”符苏回头看他。
“哪个年纪啊,三十说得跟五十似的,还没那么老。”他说着又被咬个包,烦得啧一声。
“怎么那么招蚊子呢你?”符苏听见动静往回走了两步,在他身边挥了挥手。
“不知道啊,可能我血是甜的蚊子都喜欢,是不是说O型血招蚊子来着?”汪霁说着挠了挠胳膊上刚被叮出来的包,有点使劲。
符苏说:“别挠,破皮了。”
“痒啊。”
符苏低头,一只手箍着汪霁胳膊,一只手拿指尖在他的蚊子包上掐了个十字。
“怎么,封印住了是么?不准它再痒了。”汪霁没忍住笑起来。
符苏也笑:“忍着吧,快到家了,回去涂药。”
这个姿势两个人靠得很近,汪霁余光看见地上的影子头挨着头脸贴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前走一步,符苏也就自然而然地松开他的胳膊。
这下换成汪霁走在前头,前方就是他家院子,月亮低垂,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上笼一层月光。
他转过身,双手插兜面对着符苏倒着往后走,看着路灯下的影子,伸手隔空拍一拍符苏的头。
“汪奕扬刚才给你什么了?”他问。
符苏也看着地下,瞧见汪霁拍他头也不生气:“你刚才不问,我还以为你不好奇。”
汪霁举着手笑:“刚才汪奕扬就在旁边,万一是什么秘密的东西,我问了你你拒绝告诉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他边说边往后走,符苏抬头看看他,说:“偏了,右边点。”
于是汪霁往右边挪了挪:“能不能说啊?”他问。
符苏的眼睛在路灯下像一片湖,笑起来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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