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生命中很寻常的一天,和其他三百六十四天无异。
做他们这一行的有个共识,就是凡事不能靠直觉,而是要靠理性。可是,和那天在山脚下等着池羽去救援高逸的那晚一样,他有种前所未有的笃信般的直觉,就是池羽一定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他那么纯粹而简单,像眼前这雪山。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池羽站在韦尔比耶的山巅俯瞰众生。
梁牧也从不轻言梦想,他知道凡人为之付出的代价。代价之外,更需要时运和机遇。钱小仙也好,钟彦云、陈念也罢,都有着传奇般的职业生涯。而他是何其有幸,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陪伴他们和她左右,记录下其中精彩瞬间。
可如今,神仙要入世,云彩散了去,流星也陨落。只有他的飞行家,还在继续飞行。
他想拍中国最好的大山滑手,滑中国最好的大山。
作者有话说:
BGM: Barber Violin Concerto Op.14 II. Andante
有点长,但写这一部分的时候,一直在听这首。没想到巴伯的协奏曲这么美。
第46章 前夜
大赛前夜。
惠斯勒的这场FWT资格赛选的场地,好巧不巧,正是在蓝宝石碗。就是上个月高逸出事的地方。池羽怕他有心理阴影,根本就没问他建议。他找了别人帮忙录像,存在手机里。
这次,黑梳山各个宝石碗都迎来了二十英尺左右的新雪,能见度差,可雪非常好,干而松软。
和钻石碗那次挑战赛的雪况不同,这一场比赛有两个难点,如何在入碗池处控制速度,还有如何处理高速滑行带起来的流雪。
池羽这几天都在闭关训练。他准备重现当年在考贝特走廊的表现,直接翻个跟头进入蓝宝石碗陡峭而狭窄的入口,然后迅速转变方向,逃离落地带起来的流雪,清出新的一条道,再找个石头做一个360抓板,最后高速流畅连贯地滑到终点结束。
这两天断断续续一直在下新雪,所以对落地的容错率较高。看过天气预报后,池羽选择花较少的时间练空中技巧,而多数时间花在陡坡的粉雪滑行。粉雪滑行是高表现滑行中最累的一种,因为要把重心后移,所以很费左腿。自由式滑手的正反脚滑行都要精通,周五本来是他的“反脚练习日”,他给自己下了规定,一周至少一天只滑左脚在前。可为了避免左腿太过疲劳导致受伤,他又临时改了计划。
晚上回到家,他脱掉湿透了的紧身裤,总会盯着他左脚那道愈合的伤疤看。他左腿的耐久力还是不如主力腿,一天下来,难免酸痛疲倦。可也许一切都是心理作用罢了。也许,从医学角度讲,他的左脚早就恢复了。
梁牧也这人很奇怪,他好像很喜欢这道伤疤,他总是在做爱的时候,抬起自己的脚踝骨,低头舔吻那里——或者是自己的左眼旁边那道小口子。比如昨天晚上……
早些时候,梁牧也打电话来告诉他,他买了回国的机票,就在下周二。池羽口气淡定,问他需不需要送。梁牧也好像惊讶于他的平静,沉默半晌后才说,没事,不用。
池羽便说,那明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可他说的不是请吃饭,而是约会。
池羽说,我想和你约会,明天晚上可以不可以。
他不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大概就此一晚,之后所拥有的一切都要消失。他突然就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梁牧也似乎也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刚开口说明天晚上他有安排,不好调整,又意识到听起来太像是婉拒。他便直接说了好。
好,那要不就今天晚上吧。当时他的声音中还有笑意。
池羽说,那就今天晚上。
晚饭期间,他们聊了很寻常的事情,斯阔米什小分队最近的线路,黄鹤又闹了什么糗事,梁牧也给他看钟乐乐的可爱照片,而池羽则把这两天训练的视频放给他看。
“这条线路看着没问题,”梁牧也笑着说,“我看什么都觉得挺好的。我相信你。明天看情况吧,如果你看到有更好的线,也可以随机应变,对吧。”
池羽就点点头。
“明天我要要去老郑那儿收器材,没法去看了。等你回来,再一起吃饭吧。这回我请你。”他挺轻松地说。
可再相见时会发生什么,这个剧本在池羽脑海中已经推演无数次。
饭吃完了,池羽拖了半天,拖到半个屋子的人都已经离席,终于才抬手叫人结账。而梁牧也大概觉得还有下一次,没跟他争抢。
只是走出餐厅那一刻,梁牧也很自然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和雪夜在停车场飞奔那次一样,也不是手指交叠的那种牵手,而是几根指头牢牢捏着他手腕。他好像很喜欢这样。
池羽下意识地如触电一般,缩回手臂。梁牧也便站定,在街灯底下看着他,认真道:“不是说约会。”
池羽就又把手伸出来。从餐厅到停车场有十分钟的路,他们就以这个别扭的姿势,牵了十分钟的手。
池羽对着家庭健身房的镜子沉默一阵,脸颊发烫。他去年给健身房添了一面全身镜,方便训练,那应该是他整个家里面最好的一件东西。他俩从餐厅回来,就是在这里做的,夜光映着两个人交叠着的光裸和健美的躯体,好像生来就为对方而作。
这一个月,他们做爱的时间地点早已经数不清楚,可梁牧也最喜欢的地方,其实还是池羽家。他最喜欢把他按在那一面雪板墙上做。顶灯灭着,红红绿绿的板花映出一整个世界,那是池羽的世界,而他在最中心。
他单手撑着墙,脊背弯成漂亮又坚韧的弧度。落地镜子放在一端,梁牧也总让池羽看着,看着他自己双股由白到红,没几分钟就熟透,看情欲升腾,硬挺的性器在身体里面反复进出。直到他感觉上来,渴望更深更狠的撞击,站也站不住。
池羽总是看一眼就不忍在看。镜中人虚情假意,贪婪而不止餍足。无论多少次,他总还是惊异于自己灵魂深处这一副可憎的面孔。
想到这里,他自暴自弃地脱下衣服,打算去浴室放水冲冷水澡。
*
梁牧也第二天晚上确实有事,也确实不好轻易调整。他约好了和父亲一起去看梁熠川。
梁熠川的骨灰分成两份,加拿大和国内各葬一份,像他原来有两个家一样。在加拿大的葬址,梁建生选了自己住处附近一个陵园,四周环绕的全是绿色植被,蓊蓊郁郁,生机盎然。从梁建生的大房子一侧的窗户远眺,就能看到这篇绿地。梁建生当时说,这样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见他。
回程路上,天气依旧阴沉,两人之间也格外沉默。明明三年都没有一起谈论熠川的离去,如今有了这个机会,又谁也不说话了。
梁建生最先打破沉默。他叹口气,说:“太可惜了。如果是在山上出意外,我甚至都不会……“
梁牧也没说话。
“他为什么非要参加那个比赛。又不积分,就是什么慈善赛。”
梁牧也听到这里,才突然有点反应:“您说是什么比赛?”
“一个什么环保组织的慈善赛吧,名字我不太记得了,我也经常去训练营,都没怎么听人说过,我甚至……”
梁牧也直接打断了他:“WinterLasts?环保基金会组织的自由式挑战赛?”
梁建生没想到他会知道,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你怎么都知道。”
实在是有点巧。应该是巧合吧,梁牧也想,加拿大本来也没多少正赛之外的自由式挑战赛。
“嗯,我朋友今年也参加了。今年……是在惠斯勒。”
梁建生斜过眼看着他,半晌他说:“你那个小男朋友?”
梁牧也想到,应该是上个月他发和池羽在“七号天堂”顶上的那张合照,挺正常一张照片,没想着瞒着谁,梁建生自然也看到了。只是心里有鬼的人,怎么看都能看出鬼来。
“不是什么小男朋友。”他笼统地说了一句。
“你自己的事,你管好就行。”涉及到他性取向的问题,梁建生态度也不太好。
他立刻说:“我一直都管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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