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你,你也只有我,老婆。”
榕湖边只有这一栋房子,他的声音像投入湖水里的石子,很快咕咚下落,陷入万籁俱寂之中。
傅轻决大概早有预料,又大脑迟钝,因此没有脾气了,他缓缓泄气一般,转而昏昏沉沉地趴在段宁的胸膛上,段宁比一般beta高大,再如何骨架还在,让傅轻决枕得很舒服,还像从前那样。
只是段宁被压久了会喘不上气,从前他不舒服,知道委婉地推一推傅轻决,有种包容又撒娇的感觉。
如今段宁却是完全无动于衷了,胸口起伏得越来越费力,呼吸得越来越困难,他也毫不动弹,没有睁开眼睛。他是在怕傅轻决吗。可他连躲也不躲。也许因为躲是没有用的。段宁没躲的只是这具躯壳,傅轻决听着段宁的心脏在轻轻跳动,却感觉到之间的间隔是那么厚。
傅轻决说的话段宁听不见,傅轻决的双手也捂不热这个人了。
段宁不是不能醒,而是不肯醒。
傅轻决将手臂撑起来,双眼定定看了段宁一阵,在光亮下寻找着破绽,像是终于有些清醒,喉间压抑的酸涩之感难以吞咽,他也要喘不过气来,顿时起了身,下床后一边解领带脱衣服一边脚步踉跄地去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很快从浴室传来,段宁吐出一口气来,抬起手,擦了擦脖子和胸口,却分不清是手指在疼,还是身上在疼,又或者四肢百骸没有不疼的地方。
被压过的胸腔里空空荡荡,也有阵阵回旋的绞痛。
那股滚烫的气息仍然悬浮在周围,段宁蜷缩进了被子里,手脚越冰凉,喉咙里燥热得就越明显。他是应该怕的,也早就清楚什么叫生不如死地度日。如果傅轻决不让他再有发病的机会,但继续不停地给他打针下去,他确实只能有傅轻决一个,神智不清的时候,恐怕是心甘情愿地给傅轻决当牛做马了。
他已经这么做过了。
段宁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显得不那么可笑。
他正忍耐不住地侧过身去时,身后忽然一凉,才惊觉淋浴声已经没了。
“你醒了。”傅轻决囫囵洗去一身污糟的酒气,头脑越发跟着清明几分,重新回到床边便掀开被子,带着满身水汽靠了过去,一把揽住了段宁往前缩的肩膀,像把他抓了个现形。
傅轻决半晌没动,证实段宁真的在假装不醒意味着什么,他还不敢想得太明白。
何况他现在半醉不醉,本来就脑子不好,不适合想问题,尤其是关于段宁的问题。
段宁半睁开眼睛,眼神投射出去,茫茫然仿佛还在思索。傅轻决和他对视,动作比起平常慢许多,又执拗许多,他从床头拿了茶杯,目光幽深又直愣愣地盯着给段宁喂水喝。
是真的渴了,段宁望着送到唇边的浅口杯沿里的水,张开嘴喝了下去。
喂完了水,傅轻决翻身放下茶杯,段宁已经躺回去,仍然睁着眼睛,身上的被子被扯得盖不住腿也一动不动。
段宁没有愚蠢到认清现实后依旧非要故意找罪受,他没有那个力气了,左不过让傅轻决心情舒坦了,他也就能过完今晚。
屋子里的灯却倏地灭了,傅轻决腾腾几下弄得床垫作响,不仅替他们都盖好了被子,他身上的水汽蒸发得快,此时牢牢地贴过去,还让段宁反应不及,便严丝合缝地落进了他的怀里。他在段宁耳边呼气,信息素自然而然地缠绕上来,只是段宁只闻见了那点顽固不散的酒气。
“醒了就好,以后每天都醒久一点,”傅轻决洗过了澡,浑身没有了别的阻隔,体温将整个被窝都弄得热乎乎的,他闭眼抚摸着段宁的身躯,好像如此才能满足,也在给他一下下顺气,“很快就不会难受了,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知不知道,段长官……”
段宁感觉自己的手在被抓着往上带,一路从腰腹带到了胸口,傅轻决让他也摸着自己,最后摸到的是傅轻决胸前开过的那道手术刀的伤口。
傅轻决放低了声音说:“你舍得下别的,该还的都还了,那我呢。”
一片黑暗之中,段宁是什么反应都不重要,也分辨不出个所以然了。有着最后一点残存的药物和酒精彼此作祟,至少这一晚上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
宿醉难解,傅轻决却也终于睡了个好觉。
天亮不知多久之后,许戈林和弗雷克一前一后到了,两人已经坐在楼下客厅里面面相觑良久,都没有走的借口,事也都还没办。
傅轻决起得比平常晚了太多,而平常他醒来时,段宁一定还在昏迷不醒之中,今天却有所不同。傅轻决仍然伸手一摸便摸到了段宁,段宁醒了,躺在原处面对着傅轻决,和入睡前的姿势一模一样,傅轻决毫无预料,撞上段宁的目光,一瞬间以为还是昨晚,还是那么一双木然的眼睛。
他愣住了,转头看向时间,匆匆便下了床。
傅轻决洗漱穿戴完出来,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浑身的火热已经褪去,酒后的一切行为也可以如同易感期般不作数的,他如果明智,还能悬崖勒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就不会如谢革所说,被治住的人其实是他。段宁此刻这样折磨人的眼神,这种死寂一般的沉默,也不用由他来受。
傅轻决缓缓走近几步过去,由上至下地描摹了一通,段宁这几天不吃不喝,全靠点滴针剂吊着一口气,今天到这个时间已经很晚了。
“要我先给你打一针么。”傅轻决可以进行简单的肌肉注射,他垂头找着营养剂,勉力平淡地问。
段宁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痕,绷紧的嘴角动了动,竟是静静地朝傅轻决笑了笑。
傅轻决顿时反应过来,看着段宁千难万难才有的一个笑容,喉咙却不知所谓地哽住了,心脏被死死扼紧起来:“不是……你又吃不了东西,每天都要打营养针的,算了。”
傅轻决什么也没拿,关上抽屉转身便出了房门,站在二楼楼梯口处往下看,又是半晌没有出声。许戈林和弗雷克同时站起了身,厨房里的佣人也默不作声地等候在一旁。
“先把早餐送上来吧,”傅轻决开口时声音还带着略微的沙哑,“许医生,他早就醒了,麻烦你先上来。”
第65章
弗雷克实际有要紧事来向傅轻决汇报,傅轻决让许医生进了卧室,自己只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才转头和弗雷克去书房谈。
一开始还是从就近的情况说起。
傅准多年来就不怎么操持集团里的事,如今傅轻决春风化雨,反而像是和傅岐山站在了同一战线上,竟然让他轻而易举地拿到了好处,傅准意外的同时自然也被彻底堵上了嘴。而国防部那边,也不过前后脚功夫,傅轻决才见完部长,江牧就接到了电话通知,兰亚相关事宜以后都不用他再关心了。
都是能迎刃而解的小事。可其实每每听见提起,傅轻决就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说来说去,无论程舟还是江牧,这个还是那个,最终都和段宁有关,时时刻刻也总在点醒他似的——段宁就是为了这样的人和这样一些破事和他闹成了今天这样。
可傅轻决才是一次又一次救下段宁的人,段宁被程舟喊着去死、被其他人出卖和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只有傅轻决看见了他,捡起了他,把他带回去,给他翻身的机会。这中间一转眼快三年,他们在别墅有过无数的日日夜夜,段宁说过不想走,不会走,在欧联盟跳车的那一瞬间,也不应该是假的。傅轻决以为自己会是段宁最重要、最特殊的存在,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
傅轻决还是会恨。
然而回想昨晚,还有刚刚段宁的神情,他顿生出一股不知所措的凄凉和恼怒。
清醒的感觉好像并不适合他,也不适合段宁。可是沉沦的代价太重了,最终似乎只会陷入走投无路的境地。
一双手扼死的是两个人。
段宁是醒了几乎整整一夜,因此傅轻决下床出去之后,他隐约知道有医生进来,也知道检查过程不会太短,于是能够眼皮一耷,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
直到许戈林和弗雷克都走了,床边矮桌上放着的食物也从早餐换成了晚餐,段宁的手指终于动了动,打过点滴的手背上针眼清晰,下面还渗着一小块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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