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感到不安的是,段宁只是来了安全局几天,就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他穿着和那些探员一样清一色的白衬衫,坐在那里,冷淡肃穆、不容靠近的感觉却仿佛浑然天成,无从动摇。
弗雷克擅自对段宁说了不该说的话,是称不上被冤枉了的越矩,他自知犯了傅轻决的大忌,对处罚没什么怨言。他原本应该继续记恨段宁,但此时被段宁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段宁对他说谢谢,他竟然喉口一紧,大脑一片空白。
丢了魂似的费雷克突然明白,傅轻决对段宁的特殊对待并不是毫无根据与道理的。
段宁平静的眼里无波无澜,却仿佛有一场暴风雨卷向被他看着的人。
送走了弗雷克,段宁只需等待之后的传话,离去北欧还有两天,他得尽量将在调查组的工作提前做完一些。
到傍晚,段宁把部分工作资料放进包里,下班路过商店,购买了一袋打折食品,然后走路回公寓。
只是段宁这次选择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途中会经过靠近中央花园的街口,那一片都是政府部门的所在地,出入街口的轿车不张扬,但一张张车牌号都足够彰显身份。
空气里弥漫着杉树的清香,微风吹拂在脸上,段宁似乎漫无目的,只是为了享受某种久违的自由,不属于这具驱壳、这个灵魂能有的自由。
但这种假象也很快地被打破。
他刚经过花坛拐角,和昨天一样,他的余光里迅速闪过了一道人影——这是在新联邦的首都特区,整个国家的心脏和中枢神经位置,四处都有藏在暗处的眼睛。
段宁提着塑料袋的手指紧了紧,但脚步没有停下来,继续沿着路边灌木丛往前。
有人在跟踪他。
段宁穿过马路,绕过几个街角,公寓楼的小区门很快出现在眼前,他紧绷着下颚,突然在一个死角拐了弯,等在视线盲区内几秒钟,再飞快转身,面前赫然站着个人——却是一个脸上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运动服,有双大眼睛,她手上拿着一只同样很脏的小兔子娃娃,小兔子的两只眼睛格外漆黑,像它的主人一样纯真,看人时不知畏惧。
段宁一愣,抬头看向后方空旷的平地,周围街道上只有傍晚归家的行人。
“你好,”段宁蹲下身问道,“是要回家吗,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女孩歪头说:“我没有爸爸妈妈。”
段宁默了默:“你的监护人呢?”
女孩撇嘴,转身指了指不远处,指向了公寓楼隔壁街道旁的那个小区。
“我阿姨住在那边。”
段宁看了看路上的汽车,只好扶着她往那头走。
段宁轻声问道:“刚刚为什么要跟着我?”
女孩嘟嘟嘴,双眼显得很无辜:“因为你真好看,我还想要点吃的。”
“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段宁说,“也不要听信别人的话。”
路上,段宁替她拿了一会儿那只小兔子,透过兔子眼睛便看明白了,他把女孩送到了隔壁小区门口,杂货店的老板娘一眼便认出了她,说去哪里玩了怎么脸上这么脏,你阿姨今天又加班吗?
女孩看了眼段宁,又看向他身后某处,把兔子玩偶放回货架上,然后一溜烟跑进了小区,瞬间没影了。
段宁见此转身回去,还没有两步路,便看见17号从花坛边走了过来。
见段宁停下来不言不语,17号说:“你住在安全局分配的公寓里,我也差不多,”他点了根烟,脸上的刀疤随之牵动,“就在架空层车库的杂物间里,也算住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了。”
段宁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冰冷,淡淡说:“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要汇报给傅轻决,可以直接来问我,不要利用孩子来做这些。”
17号瞬间盯向了他,仿佛很惊讶。
“傅轻决很喜欢小孩,不要把小孩牵扯进来,如果他知道了,你可能得不到什么好结果。”
“为什么这么认为?因为我立马出现了?”
段宁说:“眼睛里装着摄像头的兔子玩偶,是你给她的。”
17号沉默了很久,不置可否,最后却说道:“我没想过还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倒是你,连区区一个跟你无关的小孩都想保护,我劝你尽早放弃。傅轻决对你……很不一般,”他挑眉,“等这次议会选举结束,苏纳在下一次总统大选连任就是板上钉钉,你不如认清现实,跟着傅轻决,至少荣华富贵不用愁。”
而段宁想做的那些,只犹如蚍蜉撼大树。
段宁微微一笑,说:“我如果再被你向傅轻决告发一次,你就能彻底除掉我这个隐患,而按你的说法,我只要跟傅轻决开口,明天你就得从安全局滚蛋。”
“看来我还得感谢你,”17号说,“那就看看是你先被我告发,还是你先让傅轻决除了我。”
段宁知道17号当年是奉命行事,他只是在庞大而疯狂的阴谋机器中处于执行端的一只蚂蚁,也许有过平庸之恶,但机器运转的残酷规则依然倾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同样不得反抗。
但段宁也无法相信17号,他不会再给17号任何可乘之机。
17号看着段宁走了。
他扔掉烟头,走向杂货店里,老板娘见了他一笑,他拿起那只小兔子看了看。
兔子眼睛其实已经伪装得堪称完美。
“朵朵她阿姨要养孩子不容易,总是加班,”老板娘说,“那小孩喜欢在外面玩,上次多亏了你救她,不然被车撞了就完了。”
17号看着挺吓人,又沉默寡言,他点点头说:“这只兔子的眼睛坏了,我买下来,先拿去修好,到时候麻烦你送给朵朵。”
老板娘问:“怎么了,打算换工作,要搬走了?”
17号说:“到时候她问起来,就说我去工作的地方太远,以后有机会再回来看她。”
几天后,段宁一早从公寓离开,坐上早已等在楼下的黑色高级轿车,经过小区外时,看见了那天那个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她牵着一个中年女子的手,大概是去上学,背上背着书包,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只小兔子娃娃。
段宁透过车窗一扫而过,看见那已经是另一只兔子,因为它的眼睛不再那么黑溜溜的,而是缝着两只正圆形的彩色纽扣。
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轿车载着段宁一路到了别墅。
此次去欧洲,明面上的说法是为处理兰亚在北欧的相关银行业务,段宁现在在安全局,和傅轻决一行人同行,没什么问题。
但傅轻决到此刻似乎都还没起床。
段宁走进空旷的客厅,站了一小会儿,终究没忍住往阳光房那边靠了一点。好在鱼缸里的金鱼和那些盆栽似乎都好好的,短短几天,还不至于怎么样。
紧接着,从餐厅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段宁立即回正了上身,转头一看,有些愣住了。
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孩,身高比一般Omega要高上许多,骨骼纤细,有双漂亮清澈的眼睛。
段宁在夜灯闻见的甜桃信息素,就是他的。
他债务被全部还清了,模样没了在夜灯时的风尘谄媚,而做回了联邦国立大学的学生,他来别墅,是特地来感谢傅先生的。
“我叫宋闻,”他手里端着餐盘,里面放着傅轻决的早餐,“你是谁?这么一大早的,不会吵着傅先生吗?”
段宁喉结动了动,平静地说:“我是兰亚科技的员工,不好意思,不知道傅先生还没起床。”
“那你为什么刚刚像是从阳光房里出来,这里是你随便能走动的地方吗?”
“你可能看错了。”
宋闻眉头一皱,想要生气,可他比段宁矮上许多,也不知道段宁是谁,看着段宁竟然有些晃神。可段宁身上只穿着普通西服,他懒得对着一个小小的兰亚下属多费力气了,更不能弄出动静吵着傅轻决。
“你先在这里等着吧。”于是他转身走了,径直上了二楼,再从楼梯上俯视段宁时,才颇为满意。
段宁不再去无需他担心的阳光房,他站在原地,只是看着推拉门外的院子。没一会儿,高管家从餐厅里出来了,看见段宁,说道:“刚刚那是在夜灯让傅少爷提前进入易感期的Om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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