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英却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仿佛从不需要从这世间体会什么似的,一个人混沌,一个人腐朽,哪怕全然清醒的时候也透着股气死。
“你有多大的心事,非要抽这玩意儿解闷?”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冲对方发火很没道理,乔七轻咳一声稍稍放缓了语气。
向英却没有很大反应,惊吓只是一瞬,最初的胆怯过去之后他回过神来,又恢复了一贯的无奈表情:“七爷,你管我做什么呢……”
“我是怕你哪天突然把自己糟践死了,这饭店没人管要出乱子。”
“不至于,人哪有这么容易就会死,而且这东西真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上瘾……”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争这个……”乔七拽起对方的手腕凑到跟前又闻了闻,除了那恼人的烟味之外还有丝中药的酸苦气息。
“你干什么……”向英抽回手又往后躲了躲。
“行啊你,怪不得搞成这副鬼样子……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身上用?”
乔七生平最讨厌两样东西,一是大烟二是中药,全在对方身上凑齐了。有时候他不禁觉得奇怪,向英这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跟自己完全不沾边,且非常合不来,奈何出于种种原因不得不与他打交道,打着打着居然也打出了些交情。
他不想看见对方真把自己糟践死,心里嫌弃,但又忍不住要多管闲事。
“有空乱抓药不如去找连人俊正经看看。”
“连医生也说吃中药有用……再说又不是大病,养养就好了。”
“不是大病?我看你浑身都是大病!”
“最近都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假的?下面也好了?”
第103章 36 好心当成驴肝肺
“真的假的?下面也好了?”
乔七一句话问完,向英简直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对他才好。
如此难以启齿的事,对方怎么能够这么轻易从嘴里说出来,况且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向英刚到天津安顿下来的时候曾找人看过隐疾。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也不大可能有余力动那方面的心思,但毕竟是男人,这病摆在那儿总是个疙瘩,就顺带跟肺病和关节炎一起看了。
结果自然是毫无起色。早些年受刺激落下的阴影,属于是精神上的毛病,光靠求医问药治不好。
既是隐疾,说出去不好听,因此找来的都是私人医生或郎中,不知乔七是从哪儿听说这事的。
听说了还要当面讲出来,定期问候,真是令人害怕。
“我看你就是憋出来的毛病,哪有男人二十几就不行的,命根子坏了哪儿都好不了。”
“……”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
“七爷,真不至于……”向英无奈开口,生怕对方没完没了地“关心”下去,“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不至于?我看你只要不咽气都觉得不至于。”
乔七皱着眉头,很真切地为向英的身体状况感到忧虑——床笫之欢是人生最大要事,要是连这点乐趣都没有,那人不憋出毛病来才叫奇怪。
“要不要我来帮你看看?”
“……不用。”
“金松饭店这么多漂亮能干的小伙子,你个当老板的自己不试试?你多试试,别光顾着吃药,这玩意儿光靠吃药怎么好得了?”
“七爷,你说笑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行的,不会从小就……”
“七爷!”向英见对方手伸过来真有要掀自己衣服的架势,急恼之下抵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推,“你跟我寻这种开心,有意思吗?”
乔七轻巧躲开,没有被推着,但也没有继续去揭对方的短。
向英很少有被惹急的时候,真急起来也就是摆个无可奈何的惆怅表情,火气不足似的。难得像现在这样动手又动口,但因为语气平缓也不像是个发火的样子。
这模样在乔七看来很无趣,不说他本身无意寻开心,就算存心调侃,这时候也被一瓢冷水浇没劲了。
仰身躺回原位,他坦诚答到:“没意思,真没意思。”
“没意思就快请回吧,高田局长的事我也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到时候自己来看,我帮你要多要一张请帖。”
“你明知道那种场合我不可能抛头露面。”
“那我就没办法了,日本那边的情况你可以直接去问汪先生。”
这是明着在赶客了。
乔七不说话,再次细细打量对方。
二十多岁,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赏心悦目的年轻男子,言行举止却像个虚弱的小老头子。说他虚弱,做起正事来又毫不含糊,偌大的饭店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遇人处事也从没有得罪过谁。
他的病态并不全是肉体上的,尽管成天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本身也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他的病,或者说他的虚弱更多是在心里,从里到外慢慢渗透出来的无力的气息。只有亲口与他交谈,近距离相处了,才能切实体会这种矛盾,和仿佛能将人拉入深渊的颓丧和孤独。
金松饭店是个鱼龙混杂的危险之地,老板再是摆设也不可能让个废物来当。早些时候乔七出于好奇,和对于漂亮男人一贯的“关心”问汪月樵打听向英的过去,想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以至于八面玲珑的同时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后来不了了之,也就不想知道了。
他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他能为对方做的,不过是偶尔上门的时候说两句关心话,带点活人的气息下来,然后,走的时候再把那些个催人上西天的烟膏顺走。
“我没别的意思。金松饭店好不容易从英国人手里保下来,现在世道变了,但最好也不要跟日本人有太多来往。”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还有,告诉汪月樵,无论是谁都不能在饭店里动手,这地方一旦被盯上我们都会有危险。”
“这我无权过问,你自己同汪先生商量吧。”
“嗯……”乔七略一思忖,觉得的确有必要跟汪月樵谈谈,顺便再讲讲霍今鸿的事。
停顿片刻他话锋一转:“到底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什么?”
“想要舒服法子多的是,这个不行就换个试试,不会我教你。”
向英语塞半晌尴尬道:“七爷,这件事就当你不知道,以后别提了行不行?”
“不让看,那就不看了。”乔七从塌上跳下来,低头理理被压皱了的长袍下摆,“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行不行,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就算治好了也不够我用的。”
“……”
“向老板你早点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时候显然不早了,起码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钟。乔七深深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多管闲事,世上那么多漂亮好用的叽叭,为什么非要跟这根硬不起来的较劲,好像图它什么似的!
向英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准没想好事,因此赶在他开口之拿手敲击桌面道:“怀安!”
怀安对那声音非常敏感,向英平时在屋里就是这么叫他的,因此听见动静就小跑着从外面进来。
“老板。”
“送七爷上去吧。”
“是。”
乔七打量眼前的男孩:“耳朵不错啊!”
怀安低头恭敬道:“回七爷,听惯了。”
“你们老板成天不好好说话光打暗号,真是辛苦你了。”
“七爷说笑了。”
乔七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对向英道:“最近我那儿新来个小子,耳朵很好。”
“是么……”
“上手很快,过两天就能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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