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他不能表现出怯意,然而颤抖的声音马上就出卖了他。
“齐秘书,久等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急什么,反正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加上之前几次已经找了你整整四天,好不容易见到了,那就顺便叙叙旧吧。”
齐继尧却不像是要说正经事的样子,见白项英终于有了反应,索性转身回到沙发前坐下来。
“我以为你会装作不认识我,或者让我叫你‘向老板’,其实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只知道那时候都叫你‘白副官’……这么说有些失礼,明明我们也算是有点交情的。”
“……”
“说起来我那位老朋友,霍岩山,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没跟他去内地,又怎么会来天津当老板──我问过梁广泰,他说这饭店是四年前你从英国人手里买下来的,看不出来你一个当副官的居然能拿出这么多钱……当然,这不重要,我只是想说在这儿碰到你我很惊讶。”
“齐秘书,你费这么大功夫来见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哇!你也知道我是费了大功夫才见到你的!”齐继尧大概是见不惯对方话里带刺的样子,倏地收起客套阴阳怪气道,“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怕我把你从前卖屁股的事捅出去吗?”
第166章 21 “那名副官”
“我很纳闷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怕我把你从前卖屁股的事捅出去吗?”
齐继尧阴阳怪气地一笑,大概是出于对白项英胆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回击,或者说惩罚,故意伸手捏住他的肩膀轻揉两记,接着道:“放心吧,白副官,过去的事情我何必再拿出来说?虽然依我看你因此提防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难道你是这么注重脸面的人吗?”
白项英像被烫到似的,猛一哆嗦甩掉肩膀上的手:“我没有躲着你,饭店的事务平时都是梁广泰在主持,市公署若有需要金松饭店的地方你尽管跟梁经理说,如果非要见我不可……那我现在就在这儿,你说吧,有事说事,不要扯些不相干的话!”
“啧……听听,到底是当老板的人,口气都不一样了!”
齐继尧见对方反应如此激烈,除了恼怒之外更多的则是亢奋,许久未曾体会过的亢奋。
这些话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因为害怕才会虚张声势,而对方会害怕自己,正说明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或是捏住了他的把柄。
最初在报纸上看见白项英的时候他其实是疑惑的,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印象里对方不过是在军队里供人取乐的玩物,只因为会讨霍岩山欢心才免于沦为茅厕的下场——实际上也没有干净多少,在自己面前脱光衣服搔首弄姿的样子真是可笑极了,无论如何都跟照片里西装革履的高贵模样联系不到一起。况且没记错的话对方应该姓“白”而不姓“向”。
正好有生意上的事要找梁广泰商量,他想顺便去饭店见识一下这位“向老板”,然而几次三番因为各种理由没见成。他意识到对方是有意回避自己,这下反而证实了心中猜测。
——就是那小婊子没错!
在跟梁广泰往来的过程中他有意无意地提到白项英,发现这些管事的经理其实并不怎么尊敬这位老板,或者说不服气。尤其是说到特高课扣押货船的事,对方抱怨说:“老板只会坐在办公室里数钱,遇到麻烦也是置身事外,我当然不指望他能帮我们善后,但起码不要指手画脚,他懂什么!”
而后又暗示“向英是因为赶上好时候,正好手里有钱,又因为一些历史上的原因才当上老板,其实压根不顶事”。
特高科扣押货船本来就是齐继尧策划的,为的是让清公会不得不欠自己一个人情。经过此事他也看出梁广泰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大约是仗着跟余正铭有亲戚关系在在天津卫混得一块立足之地。这对市公署来说其实是好事,因为如果对方过于精明,那他其实是不太容易染指金松饭店的。
有意思的是这里头还夹着个白项英。
梁广泰言语间对“向老板”甚是不满,大有欲取而代之的意思,如果自己真能帮他夺下这老板之位,就凭对方这点能耐,今后金松饭店岂不就等同于市公署的囊中之物?
本来让白项英这种人管理法租界规模最大的华人饭店就很不合适——这算什么,过气娼妓翻身当老鸨?
况且这半年来金松饭店已经不再那么明目张胆地做皮肉生意,至少从外表上来看并非春色场所,那就更不能让一个婊子当老板了!
齐继尧因为连日来诸事不顺所以心情不怎么好,心情不好就要找个地方发泄。秘书处的人早就习惯了受唾沫星子,怂货骂起来没意思,这时候白项英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同时也牵扯出从前在山东的一些陈年旧事。
那时候自己虽然只是省政府的一个顾问,行到各处却似乎比现在还要风光些,因为不用看日本人的脸色——连霍岩山也得看自己的脸色,心甘情愿把枕边人送给自己玩弄。
“那名副官”虽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会伺候人,但印象里也是令他大开眼界,他头一次知道男人的身子还可以这么玩法。
现在想想还是很刺激。
几年不见对方忽又出现在自己眼前,居然要脸了,会跟自己出言不逊了!
——这怎么可以呢?婊子就是婊子,不是穿上衣服就算个人了。
第167章 22 别让我失望
齐继尧坐上专车扬长而去。
二人在贵宾室里大概谈了一个钟头,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不像是商议要事,又不像是简单的寒暄。
白项英没有出来送客,且直到晚上都没再露面。梁广泰很好奇两人到底讲了些什么,齐秘书又是出于什么原因非要见老板一面不可。
好奇,但又不好问。
不过就市公署最近对金松饭店的友好态度,不管对方在捣鼓些什么,总不会是对自己不利之事。梁广泰想到这儿不免有些洋洋自得。
况且前些日子他拐弯抹角地跟齐继尧暗示“老板不赞成饭店在业务方面跟市公署有过多来往”,对方随即表示“如果都是清公会的人那想必会方便很多。”
七爷也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其实二戒堂那边如果有什么需要自己也一样可以出力,何必让一个不顶事的小白脸占着“茅坑”呢?
两天后齐继尧又来过一次,依旧是见白项英。
梁广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值得对方如此上心。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乔七和治安队的霍副官偶尔上门来找老板,大部分时间西苑这块区域是没人会拜访的。
然后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齐继尧离开的当天晚上,白项英再次带着怀安离开饭店,这回是彻底失去了行踪。因为隔日他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连续几次皆是如此,对方似乎没有回法租界的宅子,也没托任何人给饭店捎话。
甩手掌柜还真把饭店甩给自己不管了!
.
在梁广泰想办法联系老板的同时──不管是做做样子还是真的在找,霍今鸿也在四处打听白项英的下落。
何连胜正好去北平开会,接连几天不在司令部,他稍许得了些自由,可以多往金松饭店跑几次。因为是打着去找南邦的旗号,因此在饭店,至少清公会那帮人来看太也不很奇怪。
梁广泰得知霍今鸿对旧情人还有点“意思”之后主动提出让南邦跟他出去住几天。
——反正这丧气货现在也接待不了客人,赖在店里比吃干饭好不了多少,不如让他去巴结一下治安队的人,还算有点用处。
霍今鸿乍一听到此提议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来他到金松饭店来也不全是为了见南邦,尽管对方确实告诉他不少有用的消息,但让他把人带走,能带去哪儿呢?
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给何连胜当差的,难道还能在治安队金屋藏娇不成,对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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