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又看了楚然一眼,没说话。
车里另有司机,老魏知情识趣选副驾的位子,把宽敞的后座留给他们小夫妻。
楚然想去开后排的车门,脚步有些笨拙。
“等等。”陆行舟忽然开口。
空气凝固片刻。
楚然面前多了一样东西。
陆行舟将摘下的皮手套递给他:“拿着。”
随即蹲下来,缄默地替他系鞋带,大衣都藏不住板正宽阔的背。
楚然挺着大肚子,攥紧手套不知所措。
第74章 74 紧张
真要细算,多年前陆行舟曾给楚然系过一次鞋带,就是运动会上扭伤脚的那次。
今天只能说是那次的重演。
他们之间是经历过不少事的,“曾经”两个字滴水成川,恐怕一生一世也无法跋涉至对岸。
车厢里寂静温暖,皮手套被楚然捏出少许手汗。两人默默而坐,中间的空隙再挤下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证件都带齐了?”陆行舟问。
“嗯。”
为照顾楚然而设的空调温度一般人受不了,陆行舟脱了大衣随手往旁边一扔,有什么东西忽然从口袋里掉落到座椅中间。
楚然一看,是支烟。
就是等他的时候陆行舟抽的那支,要是忽略过滤嘴上的浅浅齿痕,几乎跟新的无异。
陆行舟要捡他却夺过来,将烟和手套一起攥在手里,唇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什么时候戒的?”
车窗上映出陆行舟微凝的眉眼,刀刻的鼻梁。
“知道你怀孕的时候。”
这道低沉的嗓音被吸收了外界寒气的玻璃挡了一道,然后再折回身后楚然的耳朵,变得缺乏温度。
空气就此凝固。楚然将烟收起,无言地看向窗外。
街上梧桐萧索,阳光却像碎金,从云端踮着脚跳跃到树梢,又穿过叶间缝隙落向朱红地砖。
不久就到了医院。因为提前打过招呼,这次楚然可以走干休通道,病人跟医生都方便。
帮他做检查的还是之前那位大夫,抽血量腹围等等都很麻利,没多久就开始查胎心。
“外套脱了躺下。”大夫朝监测仪旁边的单人床抬了抬下巴,开始给设备消毒。
楚然一言不发地脱了衣服躺平,毛衣被迫高高撩起,露出隆起的浑圆小腹。
他看了一眼守在旁边的陆行舟。
陆行舟面无表情,沉默严肃地盯着他山丘一样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第一次,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被陆行舟检视自己扭曲走样的身体。楚然眸光半敛,不自在地将头偏向医生那侧。
仪器试探了几个地方,最后停在腹部某处,持续缓慢加压。
小火车的声音就此传出,欢快的,急促的,轰隆隆从房间里每个人的耳畔驶过,比任何一次想象都要更有生命力。
楚然鼻头一酸,眼睛用力眨了眨。
房间里小火车的声音盖住了他微微吸气的声音。
“哎?”
大夫却忽然对着屏幕轻微地啧了一声。
医生作出这种反应很难不让人乱想,楚然抽吸一顿,心蓦地悬起。还没来得及问,身旁却有人先他一步开口。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是陆行舟,声音仍旧低沉,但讲话节奏明显加速。
“跳得偏快啊,每分钟160以下差不多,这都将近170了,我再听听。”
楚然平躺着如临大敌,也顾不上丢人与否了,双手主动将衣服尽可能撩高。
心都快从咽喉跳出去。
谁知再一听更不得了,已经接近180次/分。
“以前测过吗?”
“没有。”短短两个回合楚然脸已经白了,半撑着身体想坐起来,“大夫,心率过快一般是——”
“你先别动,还没测完呢。”大夫又把他按回去,琢磨半晌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陆行舟,心里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
“家属先出去。”
陆行舟蹙眉看向楚然,一动不动。
“家属先出去等着,把门关上,动作快点儿,你在这儿影响他的状态。”大夫大力摆手。
陆行舟还是一动不动。
“你出去等我吧,”楚然看向他,“我自己可以,不会有事的。”
陆行舟这才出去。
他走了,楚然的神经仍旧紧绷,脸颊快跟床单同色:“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不方便跟他说?”
“你想象力还挺丰富。”大夫不置可否,让他躺好平复情绪,两分钟后又从头操作一次。
一秒钟都是煎熬。
测完了,楚然撑着身体想去看屏幕上的数字,大夫将他扶起来,“正常。”
楚然心脏咚一声跌回腔子里,回到了它本来的位置。
“那刚才为什么——”
“刚才就是因为你紧张。你的心跳影响胎儿心跳,你快他就快,听懂了么?”
楚然缓慢点头。
监测仪连接的打印机咯吱咯吱地吐着纸。
“我记得上次就是他把你送来医院的。”大夫一只手拉着纸的一头,嘴朝门口努了努,“你是不是挺怕他的?”
“没有。”
“那你紧张什么。”
“不算紧张,”楚然无从解释,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我毕竟跟一般人不同。”
一言概括所有纠结。
“担心他觉得你奇怪?”纸终于吐全了,大夫拿着掸了掸,“我看他作派挺沉稳的,不至于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你没事别瞎紧张,对胎儿不好。如果实在不放心,平时就多给他脱脱敏。”
楚然微愕:“脱敏?”
“就是让他多看看,多摸摸,多接触接触,自然而然他就习惯了。”
“……”
“但是做要少做啊。”大夫口气极其淡定,“一周最多两到三次,而且要注意体位,尽量由你掌握主动权……”
后面的话太长,楚然听得额角发紧。
开门时,倚在对面墙上的陆行舟猝然站直,从头将他看到脚:“怎么样?”
楚然脸上潮红未褪,垂眸把结果递给他:“正常的。”
陆行舟没注意到他的异状,全神贯注看结果。
所有流程走完时已经快中午了,医院渐渐忙起来,特需病房外乌泱泱人来人往。
“魏叔呢?”
“年纪大了膝盖疼,我让司机送他回去了。”
司机走了,魏叔走了,车却留下了。
来时四个人,回去变成了陆行舟亲自开车载楚然。
一上车陆行舟就问:“我出去以后那个医生跟你说什么了,宝宝到底怎么样。”
楚然在副驾挪了挪坐姿,让自己酸软的腰尽量多得被靠垫托住:“宝宝很健康,医生只是说房间里人越多宝宝越紧张,所以才让你出去。”
说完他转头去拽安全带,刚拽出一小截就被人接过去,耳边擦过陆行舟独有的那种冷冽气息。
咔噔——
安全带的扣牢牢扣紧,陆行舟凑近又远离。
轿车发动,平稳驶出医院,车厢里比来的时候还要静。
两个人谁也没有解释那晚的事,更没有提及最近三天陆行舟的夜不归宿。
他们之间算是有些默契,好事情坏事情上都有。
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楚然体力有些不济,渐渐便开始犯困。他把头偏向窗外,强打精神望着后视镜中的车流,不过没撑多久便阖上了眼睛。
轻微摇晃的车厢如同最安全的襁褓,陆行舟载着一大一小两个被保护对象往公寓驶去。
这一路有无数车超过他们,朝远处疲于奔命,只有他们的车始终以最稳妥的速度不急不缓地行进着。
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停在了楼下。
“到了,楚然。”
“唔……”楚然捏了捏鼻根强迫自己清醒,转头看见熟悉的公寓楼号,大大地印在玻璃门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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