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狂妄、强悍、自以为是,永远在发号施令的陆行舟似乎跟弱者两个字不沾边,跟眼前这个需要他人搀扶的陆行舟更不是同一个人。
他怎么了?
楚然站在电视前面八风不动,心里却一直在问这个问题。
还有,在那个镜头之后,陆行舟再也没有出现。
这也极不寻常。
作为陆和泽唯一在世的血亲,陆行舟存在的意义绝不单单是捧遗像那么简单。在商言商,泽川不是某个人的私有财产,它背后是几千名员工跟一个庞大的二级市场。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需要陆行舟出面应付媒体、稳定军心的时候,怎么会无故消失?
恐怕他不是不想出面,而是客观上做不到。并且因为这个消息对眼下的泽川没有任何利好,所以才会一直瞒得铁桶一样密不透风。
想到这里楚然的神经末梢忽然有瞬间的灼烧感,像被打火机的火苗燎了一下,强烈的一阵心悸不知因何而起。
“其实——”魏叔听他沉默,正想再开解两句,忽然听见身后远远的有人喊:“老魏,干什么呢。”
他登时挂了电话。
回过身去见是和自己关系处得不错的老谭,这才放下心来,拍着胸脯道:“你吓我做什么。”
“我看你猫着腰鬼鬼祟祟的……”
“谁鬼鬼祟祟的,我是在跟我儿子打电话。”
对方喔了一声,笑着拍拍他的肩:“想起来了,你是个有后福的,不得了了不得。是得把你儿子哄好喽,将来让他给你养老送终,否则啊……”
“否则什么?”
“否则就跟咱们小陆总一样,孤家寡人一个,想想我都心里酸得很。”
魏叔也有些感慨,五味杂陈地往回走去:“他哪还是什么小陆总,以后就是陆总了……”
—
医院的高级病房里,陆行舟身上反搭着一件西服外套,正靠坐在沙发上输液。他头微微后仰,极具男性味道的喉结从颈项间凸出来,紧闭的双眼之下是半圈浓重的青色阴影,下巴上短粗的黑色胡茬冒了头。在他面前有张玻璃茶几,烟灰缸里错落着十多个燃尽的烟头,缸下还压着几张没看完的文件。
推门进来看见这一幕,裘久骁内心相当不是滋味,站在旁边没有开口叫醒他。下午还站都站不稳,这会儿就得像没事人一样照常操着公司的心,说是尽责其实谁不知道他是在借工作麻痹自己。
他没控制住低声叹了口气,陆行舟非常警觉,听见声音立刻醒了过来。
“有事?”
“陆总,陵园那边结得差不多了。”
陆行舟下颚一收坐直身体,扔开外套第一件事居然是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明明右手还扎着针头,动作却比平时还要迅速熟练,输液管都被带得晃荡个不停。
裘久骁额角抽搐,越瞧越不安。
“您如今这烟抽得太猛了,哪有人一天两包这样抽的?”
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这不是玩儿命吗?
陆行舟无动于衷地将烟往嘴里一送,压着打火机点燃了火,“去把病房退了。”
裘久骁错愕:“明天不过来了?医生不是说——”
“让你退就退。”
“可——”
还没说完,忽见一道冷硬的目光射向自己。
陆行舟咬着烟,白炽灯光下眉毛毫无耐心地上挑,鼻梁坡峰挺如刀背,线条清晰的侧颊上挨着后槽牙的那处肌肉动了动。
裘久骁几乎是瞬间收住,急忙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去办,还有一件事想向您汇报……”
“说。”
“今天在陵园办手续,管事的经理转交给我一些东西,说是文柏少爷的同学老师来祭拜的时候送的,我扫了扫,有一样特别奇怪。”
听他说这些的时候陆行舟手拿烟灰缸,背随意地往后一靠,右腿搭在左腿上,皮鞋漫不经心地踢开了桌上碍事的签字笔,然后才往烟灰缸里磕了磕烟灰,“哪一样。”
裘久骁感觉自己就是那支被踢的笔,腿肚子里忽然窜出一股凉意,没敢多说话,直接拿出一个二十厘米见方的卡通马口铁盒子,打开后递到他眼前。
陆行舟看了一眼,随即将烟从唇间撤了出去,夹烟的手歇在大腿上。白色香烟,红色火星,黑色西裤,三样东西对比极其强烈。
“饼干?”
“确切地说,是文柏少爷最爱吃的那种饼干。”
盒子上没有包装也没有生产日期,一看就是随便买来的,跟里面的东西不是一套。
这说明一件事:有人事先做好了饼干,然后再放进盒子里。
“既要知道文柏少爷爱吃什么,还要会做,还得有这个心去私下偷偷祭拜,您不觉得奇怪么?”
的确不合常理。
慢慢的,家里那个负责做西点的老魏浮现在陆行舟脑海中。
裘久骁察言观色,低声问:“我去把那个老东西抓来问话?”
陆行舟把手摆了摆,动作间手背青筋纵横:“这里人多口杂,等我回去再审,你先让人把他关起来。”
裘久骁一凛:“要是那个老东西反抗……”
陆行舟冷冷看他:“还需要我教你?”
说这话时没有一点迟疑,反倒眼神有几分暴戾阴郁,密不透风的表情中隐蔽着某种极深的情绪。
第40章 40 自害
裘久骁连夜将人制住,一番地毯式搜查后从房间翻出一张老照片和一部手机。
照片自不用说,上面赫然就是老魏跟褚文斌一家,甚至还有年幼的楚然,但手机还需要时间详查。他略一思忖,当晚先将事情按下,翌日白天查清上面唯一的通话号码是刚入网的本地新号以后,觉得十拿九稳,这才去跟陆行舟汇报。
叩叩——
裘久骁站在门外,竖着耳朵听见一声“进来”。
推开门一看,陆行舟正在阳台打电话。只见他两条腿交叠搭在扶栏上,嗓音虽然蕴笑,表情却是十二分的漫不经心:“好多了,谢谢江小姐关心……是么,我不知道……这次我是真的冤枉,久骁并没有告诉我你找过我。”
还有自己的事?
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以后裘久骁方才明了,那边是江行长的小女儿江可瑶。两天前这个江可瑶的确给陆行舟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不巧是自己接的,客套了几句,后来就忘了。
这可不能怪他敷衍,实在是陆行舟向来对这位江小姐的态度就是不冷不热的,所以这帮下属也就见人下菜碟,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反正报上去也是碰个钉子。
“好,那就明天,我做东,江小姐务必赏脸。”
裘久骁一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等通话一毕,他立即主动认错:“抱歉陆总,之前江小姐打电话来的事我忘了告诉您,前两天事情实在太多。”
陆行舟沉吟少顷:“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让秘书帮我订个位置,不要包间,要靠窗的,但是周围不能有人。”
舍弃包间选择窗边位想必是因为女士钟意景致,但说的话又最好不被任何人听见,所以周围不能有人。
一听他这么用心,裘久骁更是会意,顺着杆就往上爬:“要不要再帮您准备一份小礼物?江小姐这人喜欢浪漫,听说她还有条狗,买点宠物用品想必正中下怀。”
“这次不用,”陆行舟眉目深沉,“主动约她吃饭已经是一反常态,再送礼物显得刻意。”
“还是您想得周到。”裘久骁点了点头,“这江小姐其实也是个难得的,家底那么殷实,心思却单纯得很。以前您没工夫搭理她,现在——”
话还没说完,突然注意到陆行舟眉峰微蹙面露反感,急忙换了话题,“对了,这是从姓魏的那儿搜出来的,您过目。”
“您看,这照片就在他床底下压着,估计关系非同一般。还有这个通话最频繁的号码,我查了,归属地是临江,极有可能就是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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