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事除了爸爸,类似的受害者还有谁,又是谁在暗中跟李明健沆瀣一气,他浪费许多精力去查始终没查个水落石出,这一回机缘巧合认识李思域实在是一个大大的惊喜。上天送来的突破口,没有不把握的道理。毕竟这一场铺垫多年的恶斗他输不起,输了就会丧命。
他不想当输家,却不知道真正的输家一直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小陆总,需不需要我另叫一辆车来,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学校还远得很。”劳斯莱斯已经以最慢速度滑行近半小时了,裘久骁出声打探老板的意思。
后座抽烟的陆行舟半晌没回答,沉郁的目光透过前挡玻璃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久骁,你说楚然现在会有一点儿后悔么。”
裘久骁没胆子说真话,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您是为他好,他不会真的那么不知好歹。”
陆行舟自嘲一笑:“我也是这么说他。你猜他怎么回,他说他一直就是这么不知好歹,这算是什么话。”
“他这是存心气您,不是真心话。”
“我想也是,”他抖了抖烟灰,“他不在乎我,无所谓我高兴不高兴,所以专拣我不爱听的说。”
“没有您说得这么严重。瞧他也不像是贪慕虚荣的人,要是真不在乎您就不会一直留在陆家。”
“是么,”陆行舟吸了口烟,“但愿吧。”
裘久骁往后一望,发觉他表情少见的落寞,斟酌着劝:“依我看,您也不怕先低个头。恋人之间不讲输赢,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先把人哄回家最要紧,往后的事从长计议。”
恋人之间不讲输赢,这句话触动了陆行舟。他静静坐着,回想自己跟楚然在一起之后闹过的别扭、拌过的嘴,似乎不是以暴力结束,就是以自己认输结尾。陆行舟这三个字在楚然心里究竟有没有份量,或许始终是个迷团。陆行舟这三个字等于输家,却是毋庸置疑的。
不过恋人之间不讲输赢。
“您快看——”裘久骁忽然踩了脚刹车,“他在拦车,要真等上了车就不好追了。”
路灯下的楚然裹紧外套伸手拦车,拦了一辆没有停就低头去看手机,大概是想叫一辆。裘久骁在前面干着急,转过头来想催又不敢催,“咱们要不要上去截住?”
陆行舟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裘久骁问:“真让他回去?”
—
楚然吹风吹透了也走累了,打算叫辆车回学校凑合一晚。在路边等了快五分钟车还没来,司机在软件上给他发消息:“路上红绿灯多,您稍等一会儿。”
马路对面是泽川开发的新楼盘,还没开售,楼顶打着大大的霓虹灯招牌。他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好不容易等来了车,远远的司机就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招呼他:“去X大的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等车停稳上前正要拉开车门,腰却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一拦,“别走。”
第21章 21 曾经
在楚然上车的前一秒陆行舟改变了主意,当街三下五除二将人扛上了车。
从天阔云淡重回密闭的车厢,车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楚然警铃大作,“你出尔反尔?”
陆行舟越过肩膀用力把他禁锢在后座,一股浓重的烟草焦油味瞬间将他笼罩。楚然拼命挣扎起来,右肘狠狠向他胃部击打,陆行舟却一声不吭地扛着,半晌才嗓音压抑地道:“刚才心里烦,在车里抽了根烟,觉得呛我就开窗。”
“今晚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逼你。要是心里还不舒服尽管再打我几下。”
话里竟如此妥协。
楚然怔了一下,随即清醒过来,翻出手去想开车门,手腕却被人死死抓住。
“别走。”
—
陆行舟不常说这个词。只有面对楚然,他时常把它挂在嘴边。
初三那年升学压力大,楚然整天把自己埋在书堆里搞题海战术,两颊都瘦得凹进去。当时泽川正忙着进行一项A股重大资产重组,陆行舟每天光中介就要应付好几波,从律师到投行全都拿着冗长的访谈清单上门,一副要踏平顶层办公室的架势。他一边要处理公司的事一边要操心楚然,担心这个好胜心强的小子把自己逼得太狠,于是就提出去电影院看场电影劳逸结合。谁知楚然倒是放下错题集走出学校了,他却因为跟并购对象的电话谈得太久误了时间,匆匆赶到影厅门口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场十五分钟了。
“对不起楚楚,”他微微喘息着,歉疚地望着强忍怒意的楚然,“我来晚了,我们快进去吧。”
那天楚然一身蓝白色校服打扮精气神十足,挺着个笔直的背挂着双肩包,神情一半气恼一半倔强,瞪了他一眼后将鸭舌帽檐狠狠一压,一言不发地转身就往检票口的反方向跑。
“楚楚,楚楚——”陆行舟就在后面追,边跑边解西服外套晃开碍事的领带,耳听见自动扶梯处传来的怒气十足的咚咚咚咚脚步声,肠子都几乎悔青。等到终于在一楼把人抓住时,他开口就是这两个字:“别走。”
最终楚然真的没走,两个错过了前半小时的人一路弓着腰道着歉找到他们的位置坐下,陆某人怀里还抱着一桶爆米花两大杯可乐。本来事情到这里算完满解决了,谁曾想中途他居然又因为太累睡了过去。那次实实在在把楚然给气坏了,电影结束以后在夜色浓浓的街上大声吼他:“跟我看电影就这么无聊?你以后永远也别想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小男生总是动不动就永远永远地挂在嘴边,其实他哪里知道,辞海收录九万字,永远二字最难写。
后来父母忌日那天陆行舟独自上山扫墓,刚刚坐上轮椅的陆和泽没有办法同去。回别墅时已经是深夜,万籁俱寂,远远的漆黑一片,只有楚然的房间还亮着灯。
陆行舟直觉那是在等自己。
他在房间门口站了半晌才推门而进,脱去纯黑外套,倦怠地往床上一躺,“别熬得太晚,对眼睛不好。”
始终伏首做着作业的楚然没有回头,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沉默着一言不发。
静了许久,陆行舟说:“楚楚,别走。”
楚然写错了一个字,拿修正液去涂,涂完再写还是错了。“我今晚要通宵刷题,”他说,“哪也不去。”
那晚陆行舟果真就在他床上和衣而眠,第二天早上醒来,房间里的中考生已经上课去了。桌上多了个卧有极难看煎鸡蛋一枚的白瓷盘,盘下压着张手写“账单”:五分熟雪花鸡蛋一例,合计人民币一千元整,现金或刷卡均可,支票概不受理。
当时陆行舟心中大哂,原来楚然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那一次的鸡蛋是咸了还是淡了他已经记不清,纸条上的字却还记得一清二楚。这一次楚然再听到他说“别走”,温情脉脉已经变为恨意重重,不肯给彼此一丁点转圜的余地。
人果然是会变的。
“楚楚,”陆行舟强压下眉宇间的落寞,抱着他的肩低哑地问,“以前我犯了错你肯给我机会改,现在为什么不肯了?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你对我这么失望?”
他也想回到从前,做梦都在想。他的梦里除了父母大哥就只剩楚然一个。他会梦见小时候冒险教他握方向盘的父亲,梦见次次都帮他善后的母亲,梦见身体还好的时候带他四处野骑的大哥,梦见绝食明志誓死不再学钢琴的楚然。
他这支镀金的手表上曾经也有过平淡温馨的时间刻度,只是不知道机芯出了什么错,一分一秒渐渐偏离了。
“跟我回家,我不会把你关起来,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楚然安静下来:“那就放我回学校。”
“不行,”陆行舟维持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定定地看着他,“起码今天晚上不行。我怕我一放你回去,那小子就在宿舍楼下等着你。”
不能怪他把大学生想得太龌龊冒进,实在是年轻人的热血上涌时行为总是不受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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