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本来已经开过一小段路,因为担心刮到路边的垃圾桶,看了一眼后视镜。
就这么一眼,他立刻认出了楚然。
楚然在屋檐下躲雨。
还是那件眼熟的厚外套,里面隐约是件白毛衣,脖子上裹着厚厚的浅灰围脖,下巴藏得严严实实的,只有冻得发红的鼻尖露在外面。
因为屋檐窄,为了不淋到雨他紧紧挨着身后的玻璃门,但这样一来就会挡住进出的通路,每次有人推门他就需要往旁边让一让,一来二去左臂已经被雨淋得湿透。
老魏呢?怎么没陪着他,这么大的雨他出来干什么?
目光移到他手里的袋子,陆行舟恍然大悟。那上面印着医院的名字,他是去看病或者做了什么检查,不方便让人跟着,连老魏都不例外。
陆行舟的心揪紧地疼了一下。他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后视镜的这个身影,拨通电话。
楚然应该是把手机放在右侧口袋里了。他感觉到震动以后想接,但左手淋了雨右手又提着东西,一时之间有些无措。
陆行舟从未像这样对一个人如此耐心过。他就这样静静等着,心里半点烦躁也没有,眼见楚然先是将左手在围巾上轻轻擦干,接着别扭地伸进右侧的口袋,颇为艰难地摸出了手机。
但看清来电后他没有接。
为什么不接?
看到陆行舟三个字所以不愿意接?
陆行舟眉头一点点皱起来,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楚然显然犹豫过,因为他一度将提东西的左手也举起来,两只手握住了手机,大约是想划一下屏幕上的接听键。
但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漫长又沉闷的嘟声始终没有停止。
一遍响完,陆行舟执着地接着打。
到第四遍时楚然接了。他将听筒贴在耳畔,垂着眸,清秀的面容倒映在檐下的水面。
陆行舟觉得自己想他想得每个细胞都渴。
“又有什么事?”
陆行舟看着他:“你在哪。”
电话里静了两秒:“在家。”
“在家怎么会有雨声。”
“开着窗户。你到底有什么事?”
陆行舟一只手扶在车窗棱上,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望着后视镜里那个再次为了让路而退进雨中的身影道:
“想你了。”
近在咫尺还是想,想得受不了。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楚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也没有任何话,但紧接着通话即刻终止。
说想他也会得罪他?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楚然一手提药一手挡雨,直挺挺地冲进雨中。陆行舟想也没想迅速摔上车门,奔过去麻利地脱了大衣:“别跑,小心摔跤。”
楚然头顶的雨停了。
大雨滂沱中就这一块睛天。楚然转头盯着他的脸错愕了三秒,旋即回过神来加快步伐想甩脱他。
但不管楚然走多快陆行舟都能跟上,头顶撑开的大衣就像是自动定位的一把伞,始终把他牢靠地护在伞下。
耳边雨滴砸地,脚步纷乱作响,乱如人的心绪。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
陆行舟岿然如山,紧随不落。量体裁衣的黑衬衫湿透以后包裹住线条匀称的上身,撑住大衣的两条臂膀把背部肌肉拉成一个宽阔的平面,毫无造型可言的头发不仅不显得狼狈反而更添狂放魅力。
“我说让你别跟着我了你——”
楚然转过冰冷坚硬的脸,见陆行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头顶的雨水顺着侧颊往脖子里淌,登时所有的绝情话全堵在了嗓子眼。
接下去的路陆行舟全程缄默,只在楚然转身进楼道之前拦了一下:“等雨停了你下来一趟,我在楼下等你,有话跟你说。”
楚然甩开他的手:“你赶紧走,别再来骚扰我。”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过会儿——”
“陆行舟你的承诺就这么不值钱?”楚然拧转脖颈,表情已近愤怒,“你派人来我家骚扰还不够,现在自己又来了,我到底还能不能有一天安宁?”
“你误会了楚然,给我五分钟时间,我把事情解释给你听。”
“放开!”楚然挣开他的束缚转身向前,“我一秒钟都不想看见你。”
然后就是进电梯,两边门慢慢合紧,冰冷光滑的电梯门上映出陆行舟挫败的脸。
他在原地站了半分钟,要乘电梯的住户看神经病一样看他:“能不能让一让,不进就别堵在门口。”
陆行舟身体一侧,搭在小臂上的大衣抖出一溜水来。有那么一刹那他压抑不住自己的肝火转身大步朝小区门外走去,但上了车又即刻冷静下来。
他把车开回了单元楼外。
管它下不下雨,管他下不下楼,他等他的。
等什么?
等雨停。
他将座位放倒,整个人一身湿衣稳稳坐定,头枕双臂,目光平视前方。
车外落雨嘈杂,车内寂静无声。但这一份寂静又跟那时他独自坐在阳台的寂静大相径庭。他看不见楚然,但他知道楚然就在楼上,并且楚然也一定想过他。
起码楚然会想:陆行舟这人渣滚了没有?会不会还在楼下堵我。
不一会儿骤雨停了,天色暗下来。湿透的衬衫渐渐脱水变干,单元楼来来去去许多人,大多行色匆匆浑身是水。
像陆行舟一样狼狈的人不少,但像他这样甘之如饴的一定不多。
坐着坐着忘了时间,抬表一看已经九点。
陆行舟刚想活动一下手脚,楼上突然传来尖叫。
“失火了——!”
第65章 65 救人
天幕黑暗阴沉,闷雷轰得一声在头顶炸响。
“失火啦!啊啊——快来救火!”
听到楼上传来惊慌失措的叫喊声,陆行舟的身体几乎是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
下车一看,楼上某层不知何时竟然起了火,从客厅窜出的滚滚黑烟在呼啸的冷风中直卷天际,熊熊烈焰将阳台玻璃都映成了红色,但大约是因为楼层太高所以刚刚才被发现!
他浑身肌肉猛地一震,掏出手机拨号的同时拔腿就向楼里跑去。
嘟——
嘟——
没人接。
陆行舟脉搏瞬间加快,心脏悬停在嗓子眼。刚才粗略一眼辨认不清起火的房子具体是哪间,但可以肯定就是楚然那一层。
火势不小,电梯应该已经不能坐了,楼梯是唯一的安全通道,要逃生一定会走楼梯。
陆续有人拖家带口往下跑,慌不择路的脚步声从楼上一路传到楼下,人还没到咚咚咚咚的奔逃声就已经清晰可闻。
砰通砰通——
陆行舟心如擂鼓,一边往上跑一边费力辨认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推搡中高喊:“楚然?楚然!”
“你怎么还往楼上去?”混乱中不知是谁拽了他一下,“快跑吧,火一会儿烧起来就完了!”
嘭——!
不知是哪一层什么东西炸开了,也许是厨具也许是别的什么,巨大的爆裂响声听到耳中毛骨悚然。众人先是一愣,随即旋风般争先恐后地挤下楼。
转眼间陆行舟已经上到五楼,身边推挤声、喊声跟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恐怖交响曲。
“啊——!”
刹那间一对年轻夫妻跑到他身边,女人不小心双膝一软,差点儿整个人扑下楼去。陆行舟急急地伸手将她一捞,只见她满脸惊惶之色,身上衣衫不整,一看就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着老公弃家奔逃。
“谢、谢谢!”两人看了陆行舟一眼,匆匆说了句“别上去了上面火大得不得了!”,随即逃下楼去。
陆行舟神经死死绷紧。
越往上温度越高,说明火源越来越近,大火越烧越旺。他一口气狂奔到九楼,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铺天盖地袭来,几乎快要无法顺畅呼吸。
“楚然?!”
冲天的火光中只见楚然家的大门敞开,里面的家具噼里啪啦地燃着,炙热的火舌从屋里舔到屋外,犹如一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急不可耐地要吞下目之所及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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