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幺鸡(131)

作者:鹤青水 时间:2023-10-28 10:45:16 标签:古早 狗血 校园 病娇

  孟肴没有回应他。临近午休结束,他红着眼睛回来了,举着一张纸,直伸到赵博阳脸上。

  赵博阳瞪大眼睛,从纸上一个字一个字扫过去,“你、你真去找老太了,她怎么可能同意?”

  孟肴的眼皮掩了下去,连眼尾都是红的。不过片刻,他又抬起了眼,脸上撑出笑容,可那笑是苦的,愈想维持体面,装作不在乎时,就会愈加显得可怜。

  “她说,不想管我了。就当A班没我这个人。”

  他让佘老师彻底失望了。那来之不易的关注与期许,如此脆弱,转瞬即逝。

  赵博阳本来想接着骂醒他,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偷偷揣量了孟肴好几眼,最后只叹出一口气:“你会后悔的。你帮不了他,还会拖累自己。”

  孟肴背对着他收拾书包,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赵博阳以为他不会再理会自己时,忽然听见了他的声音,嗡着鼻音,咬着牙关,但掷地有声。

  “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是三月了,但这一年的春天迟迟不来,冬天仍像铁栅栏一般,将寒冷与阴蒙封锁在大地上。周六中午放学,孟肴奔到晏家时,天还未暗下来,可惜既没有晴空,也没有夕阳。但这并不影响心情,他一心想将好消息告诉晏斯茶,接下来的日子,自己能每天都在。

  可没想到的是,他被保姆拦在了门外。

  “他说今天不想见面,你还是回去吧,”保姆露出为难的、讨好般的笑,因着上周的维护,她对孟肴也多了几分亲切,“我劝了,但是......”

  “……为什么要这样?”孟肴的满腔欢喜顷刻化作满腹委屈。晏家离学校来十来公里,他为了赶时间,还打了辆出租车,结果一来就吃了闭门羹。保姆递出来一张纸条。孟肴展开一看,上面是熟悉的流畅的字迹:

  「抱歉肴肴,这周状态不好。

  下次再见吧,在下一个天晴的时候。」

  孟肴拿出手机,看了下天气预报,三月惊蛰春雷响,一连都是阴雨连绵,几乎见不到晴天——下一个天晴,真是再委婉不过的拒绝。

  “好吧,阿姨,那真是遗憾,”孟肴摆出懊丧的表情,将手中的牛奶交给保姆,“至少帮我把这箱牛奶给他吧,让他每天睡前喝一杯,记得热一下,听说能助眠。”保姆连连点头,面上越发愧疚,“我帮你叫个车吧?他的情况,希望你理解......”

  “没事的,您快进去吧。”孟肴与她挥别,保姆也没有多想,看着孟肴往外走了,便回身开门进了屋。孟肴刻意放慢脚步,凝神细听身后的动静,一听见关门的声音,立即扭过身,压着脚步从一旁的小径绕了过去。昨天刚下过阵雨,泥土融在地上,一踩过,发出极轻的嗞嗞细响。

  晏斯茶的房间就在一楼,靠着一堵白色围墙。墙外是一条荒寂的小街,长了一株无人问津的白玉兰树。孟肴循着记忆,悄悄绕到了墙边。玻璃窗是紧闭起来的,窗帘半掩,里面的光线略微昏暗。

  孟肴蹲下身,贴着墙根慢慢移动,一直挪到窗底下。确认没有什么动静,才抬起半只脑袋,往里面探头探脑地看。

  晏斯茶就在窗边不远处,卧在一张软椅里,两手搭在身前,戴着一个头戴式的黑色耳机,微侧着脸,像是睡着了。他的头发一直没有修剪,略微有些长,耳侧几缕碎发落下来,温顺地搭在脸颊上。一见他这幅恬然的睡颜,孟肴心里小小的委屈一下就散了。他在窗上轻轻挠了挠,又叩了一下,他没有醒。

  他好像总是这样,一旦严重就开始躲藏,不回消息,不接电话,去哪里也一声不吭,有时害孟肴四处找寻。大概从未有人教过他,在失意的时候,该如何依靠他人。

  而且最初的时候,是孟肴自己先当了逃兵。也许那时就在他心上留下了洞,风声从里面呼啸而过,仿佛在说:

  「如果你无法振作,我只能远离你、放弃你。」

  晏斯茶的确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整觉,一闭上眼,就有种几近窒息的苦闷涌上来。没有醉生梦死的麻痹,久违的痛苦再次来袭。抑郁是场晨轻暮重的恶疾,可是在他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了朝夕的分别。睁着眼睛看天色一点一点变暗,又一点点亮起,心里始终有种无法填补的空洞感。他知道情况很糟,他有四种药,联合方案,可惜效果并不好,吃了以后还有一种持续的眩晕感。医生开玩笑般,说要不要试试电抽搐。

  至少在这种时候,他不想见孟肴。他已经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长此以往,深重的压抑只会将他再次吓跑。

  他戴上耳机听歌,可是却忘了歌里唱了什么。他感觉身体慢慢陷了下去,像白色的沙砾一样,慢慢消散、沉落,终于得到片刻之间的轻盈。

  晏斯茶睁开眼时,天上已经升起了一轮寡淡的几乎透明的月亮,让人有些分不清是夜晚的开始还是终结。他抬起僵硬的脖颈,余光扫过窗外的墙面,忽然察觉有些许异样。

  他起身打开了灯。灯光透出去,照亮了那面永远单调、凄清的白墙——

  那张墙上,出现了一张手绘的太阳。两张A4纸拼在一起,左一半右一半,凑出了一个大圆圈,一笔一笔,用明黄色的荧光笔填得满满当当,大概画到最后没墨了,又用红色的荧光笔填充出一个漩涡,延伸出周围一道道小光束。太阳底下,贴着几张剪成云朵形状的纸,有天蓝色的,也有深蓝色的,在云与云之间,有一只黑色的小鸟,像幼儿稚拙的落笔,只能通过剪刀尾巴判断出是燕子。

  白色的天空,蓝色的云朵,红色的太阳,黑色的燕子。

  在一切的最下方,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

  “天晴了,我们可以见面了吗?”

  --------------------

  不会坑!但是太忙了,慢慢填,很慢…

 

第103章

  一个书包,一个巨大的帆布袋,这就是孟肴的全部行囊,装着他步履蹒跚的高三。

  他为晏斯茶而来,却没有住进晏家,而是来到了医院。

  这是与众不同的一年三月,降雨量达十年之最。晏斯茶人生头一回住进了医院,市级第三人民医院,还有另一个名字,市立精神病院。

  他遵从了医生的建议,决定入院进行电休克治疗。任谁看这都是病情进一步恶化的表现,可医生却说这是好事——晏斯茶难得这么配合治疗。过去的他那么抗拒医院和医生,逃避“精神病”这样的标签,从来不会规律服药。

  可现在,他好像终于有了盼头。终于等到这样一个人,愿意陪他一同直面人生。

  他们住在单人病房,正对大门,有一扇稍大的双开窗户,但被铁网封得密密实实,那网丝很细,乍一看像副横屏纸织画,只衬得外景有些雾蒙蒙的灰白,并不显封闭压抑。孟肴挺喜欢这个房间,医院建在一座小山顶上,病房位于高层,窗外是树木们组成的绿色汪洋,树叶被雨水冲刷得澄澈鲜丽,新叶的嫩青混着老叶的墨绿,色彩交融渐变,随着山势起伏,间或有一两栋楼房从树冠丛中冒出,宛如波浪里漂泊的小小帆船。人在此不再是主场,树,还是树,充满生命力,年复一年。

  MECT治疗没有想象中可怖,但也令人难过。起初是每天一次,后来变成隔日一次,每一次都需要全身麻醉。第一次治疗时,孟肴陪着晏斯茶在手术室外等待,紧张得不停抖腿,不断仰头查看晏斯茶的点滴有没有输完,晏斯茶把手覆到孟肴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孟肴抬起头,看见他在笑,目光笃定又温柔,“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那是孟肴一天中最漫长、最痛苦的时侯,不论进行多少次,他都无法适应。他带过试卷,但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医生说MECT可能会对记忆造成影响,他就想,晏斯茶醒来会不会认不出我是谁了?又想,麻醉医生会不会操作失误,害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孟肴坐不住,就站起身来回走,一面走一面凝神细听手术室里的声音,但什么也听不到。

  “真羡慕啊。”有一次,一个擦肩而过的病人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孟肴不解地目送那人离去,他没有心思琢磨一丁点儿旁人的事。晏斯茶做完MECT,麻醉药效还没过去,躺在移动床上被推回病房。孟肴一路走一路不断叫他的名字,晏斯茶半睁开眼,他的意识还没完全恢复,目光没有聚焦,显得有些冷漠无情。孟肴的声音几乎像在哀求了,“斯茶,斯茶,我是谁,认得出我吗?”他问了好几遍,晏斯茶都没有说话,孟肴感觉脸上划过了液体,他分不清是眼泪是汗水,还是仅仅是错觉:“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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