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耻辱!如果是在前些年,你一个男的想和另一个男的在一起,还要被看成精神病!”闻老爷子吼道,往书桌外走了一步,指着侧面书墙上的一张单人照,“你给我跪到你妈面前去!给我认错!”
闻溯抿着唇,挺直腰背站在沙发前,没动。
闻老爷子见状更怒,“混帐东西!你这个混账东西!给我跪到你妈妈面前去!你对得起你妈妈吗?你就是这样孝顺的吗?啊?要是你妈还活着,要是她知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有多难过!”
闻溯偏了一下头转回来,生硬地说,“她早就不在了,看不见,听不见,不会难过,不会愤怒,更没有如果。”
“你、你、你!”闻老爷子气得直瞪眼,“好啊,仗着你妈死了你谁的管教都不服是吧?那你干脆把我也气死,这样就不会有人拦你了!或者我先打死你,省得你在外面丢人显眼,和男的搞在一起!”
闻老爷子作势要打,可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拐杖,更不谈举起来,一把摔开坐回椅子里,愤愤拍了一下桌。
这时书房门开了,闻溯外婆端着一盏茶走进来,先看了一眼闻溯,将茶放到书桌上:“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字,喝口水消消气。”
“消气?你要我怎么消气!”闻老爷子鼓着眼睛对她说,“当初就不该同意他转去二中!我今天才知道,那学校居然有老师也是同性恋!”
外婆面不改色,把茶盏端起,重新放到闻老爷子面前:“茶烫,吹一吹,慢慢喝。”
她走到书房中央,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照片、放到沙发上,又把闻老爷子的拐杖捡起放到书桌旁,然后出去了一趟,拿回四份文件。
“小溯,别和你外公倔,对你没好处。”外婆轻声叹道,把东西递过闻溯,“来,选一个。”
闻溯垂眼。
那是四份署好他的名字的国外大学入学申请书,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学校,规划得也很完善,首先读一年预科,然后再考取正式的入学资格。
而这样一来,就算他能提前修学分,也至少有两三年要待在国外。
闻溯没有意外,但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指节。
“如果我都不选呢?”他看向书桌后。
“不选也行,我会停掉你的卡,收回你名下所有房产,让你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到时候,只能像条流浪狗一样去找你那小男朋友。”闻老爷子目光沉沉。
“他会接受那样的你吗?”闻老爷子唇角扯起冷笑,“呵,就算他不介意,你又能接受以那副模样出现在他面前的自己吗?”
书房里的气氛几乎沉到谷底。地暖向上蒸腾热度,闻溯的脸冷到铁青,琥珀色的眼眸裹上寒霜,手指不断捏紧松开。
“选一个,明天就走。”闻老爷子双手握住拐杖,靠上椅背,“这次我会跟你一起,我亲自看着你。”
过了许久,闻溯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你总该让我和他告个别。”
却听闻老爷子道:“用不着,我已经帮你说了。”
*
阳光被常绿的阔叶树木筛得稀疏。风就像一名精神错乱的舞者,时而狂躁,时而小心轻柔。卫岚的车停在学校附近,江逾白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卫岚在平板上一张一张划过他和闻溯的照片。
江逾白坐姿算不上僵硬,脸上也见不到多少紧张和害怕。在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闻溯家的大门,却发现楼上楼下空无一人时,就确定出事了。
现在他心里充斥着的是一种“哦,果然是这样”的平静,以及无力,就像逃犯终于被逮捕,有预兆的灾难终于降临,他再也不用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了。
因为没必要。
“所以接下来就要逼迫我和他分开了?”江逾白垂下眼,主动开口。
卫岚划拉平板的手指一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和闻溯只是要好的朋友,但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没想到你和他……你们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江逾白皱起眉来争辩:“可现在的发展不该令你很满意吗?我开始学习了,上个月班里测验也考到了你要求的分数,这都是因为他一直在帮我,如果没有他,我根本不会……”
“怎么,难道没有他,你就不要自己的人生了吗?你就不会为自己的人生努力了吗?”卫岚冷冷打断他。
一片落叶被拍到挡风玻璃上,又立刻被刮走。
卫岚降下车窗。
寒风灌进来,她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点燃,继续说:“反对你们在一起的人不仅仅是我,你知道是谁把这些照片给我的吗?”
“……是闻溯的家里人。”江逾白低声回答。
这是很容易就想明白的事,否则他怎么会找不到闻溯呢。
卫岚抽了一口烟,手肘架在窗框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如果对方家长不是这个态度,我不会反对你和他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江逾白开口,她给出答案:“因为他让你进步了,他让你变得更好了,他让你有了从平庸变成优秀的可能。
“可你反过来想想,你给他又带去了什么呢?你又能给他带去什么呢?”
“所以是他家觉得我配不上他咯?”江逾白低声说。
卫岚瞥了他一眼:“门第的确悬殊。”
而且性别还相同,江逾白在心里补充。卫岚的话让他既不自信,但又有了底气:“我不在乎他家里的人怎么看我。和我在一起的是他,不是他家的那些人。”
卫岚又抽了一口烟,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眼神看着江逾白:“你有想过闻溯吗?难道你要让他因为你,和家人闹矛盾、背上来自家庭的压力吗?
“更甚至,你要让他因为你,被骂被打,被断掉经济来源,被从家里赶出去吗?”
江逾白一下说不出话了。
第55章 Ch.55
北郊别墅。
书房里的争执声停下, 气氛却并未松动。闻溯捏皱了那四份申请书,和桌后的老人对视片刻,拿起沙发上的照片,转身就走。
“毫无悔改之意!”闻老爷子骂道。
闻溯充耳不闻, 大步流星离去。
他的房间在二楼, 下楼后脚步不停,径直过去, 开门, 再砰的关上。
这里很久没有住人了,但空气中并无那种沉闷的味道, 四周也见不到灰尘。窗帘是收起的, 光照进来,铺到地面上, 像是流淌着一层蜜。
这个房间里也有整面的书墙, 但不像书房里那样被书塞得满满当当, 只放着闻溯小学时候用过的书籍教材杂物,几本老旧的相册, 以及母亲的一些遗物。
所有东西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尤其是以前的书。他一向偏爱冷色调,小时候学校要求包书, 只会选黑白灰三种颜色。
是母亲给他做了彩色的书衣,把他每天所见到的变成了绮丽和暖色。
江逾白是他所见到的另一种绮丽和暖色, 他是绽放在夏夜里的烟火,那样明朗那样绚烂,耀眼又活泼。
江逾白现在在做什么?闻溯不由自主地想。
他穿那套小西服的样子很好看, 他喜欢他发梢被礼堂灯光染成的深褐色。
他表演完个人节目了吗?他表演完之后却发现他提前走了,会不会很生气?
他一定很生气, 因为说好要一直等他的。
又或者,江逾白也像他一样,被他家里人从学校带走了。
那他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闻溯在床尾慢慢坐下,仰头看着那些书。
他不太喜欢幻想类的小说,江逾白往他书架上塞的那一套,至今只看完第一册 ,此时此刻却觉得如果这世界上真有超自然的力量那该多好。他想破窗而出,他想要心灵感应,他想能够不受阻拦地出现在江逾白面前,或者江逾白来到他身边。
可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果。
郊外的别墅绝大部分时候都是安静的,现在又是冬天,没有喋喋不休的虫声,而当放下窗帘隔绝掉阳光,就连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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