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原以为他会被闻溯带到家里,没想到目的地是周末来过的阿福副食店和丧葬服务店。
现在还是夏天,中午天气热,他们便没在门口那棵大树下摆开桌子,而是在楼上吃。
客厅里的立式空调往外吐着冷气,茶几上已经摆了两个菜,厨房还在往外传出滋啦滋啦的油炸声。
“溯哥你来啦,今天刘叔做了蔬菜虾饼和炸小黄鱼!”
咯吱一声,厨房的门开了,一个男生手上捧着一摞碗走出来,愉悦地报着菜名,见闻溯身后跟了个背着琴盒的江逾白,先是一怔,随即笑容满面招呼:“这不是小江吗?你也来啦?”
“是你!”江逾白认出他是上次翻墙来他们学校帮闻溯拒绝告白的那个人。
“我叫赵鸣宥,一鸣惊人的鸣,宽宥的宥。”赵鸣宥作了个自我介绍,把碗放到茶几上,“我再去拿个碗,先前不知道你要来。溯哥你也是,都不提前……”
“不用。”闻溯打断他。
“啊?”
“我是来给闻老板伴奏的。”江逾白对赵鸣宥摆摆手。
他对工作充满了热情,环视一圈找到合适的位置把琴摆上,给琴弓涂抹松香,调正琴弦,端端正正坐好,问闻溯:“老板,是现在开始吗?”
闻老板点头:“嗯。”
赵鸣宥大为震惊。
闻老板没有指定曲目,江逾白起手来了一首巴赫——没错,就是周六新学的那首。一摸上自己这把练习琴,他就情不自禁搞起练习曲。
但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老板又不知道。
练习曲之后是柴可夫斯基的浪漫曲组。江逾白垂着眼盯着自己的左手,不去看那茶几上的菜。
第四节 课下课后,他去食堂吃了点儿东西,现在并不饿,但谁在炸得金黄酥脆的小黄鱼面前忍得住?
哎,其实那道糖醋里脊看起来也不错。
江逾白不免有些煎熬。
闻溯他们几个人吃饭快,大概二十分钟就吃完。江逾白听着老文和跛子刘收拾碗筷、走向厨房的声音,抬起头。
高中生之一的赵鸣宥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卧室走,之二的闻溯也从沙发上起身。
江逾白以为这两人都是去午睡,却见闻溯走向书架,从上面取下一本大部头的书,然后坐回沙发,把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你不午睡吗?”江逾白好奇探头。
闻溯看着书:“我从不午睡。”
江逾白惊了。
江逾白从没见过这个款的学霸,纵使是他们尖子班那群上下课从来没有分界线的畜生,到了中午,也是争分夺秒扑倒在课桌上,补眠休息。
他静悄悄乜着闻溯,一曲完毕,暗搓搓奏起世界著名曲目——舒伯特·摇篮曲。
大提琴音舒缓低柔。
在四分四拍的慢板里,窗外的鸟渐渐静了,而连拉琴的江逾白也情不自禁眯了下眼,手指揉弦频率渐松,脑袋出现了往下点的趋势。
再看闻溯……他还是那么有精神,神闲气定地翻书。
失算。
江逾白狠狠眨眼,重重揉弦,将自己越来越溃散的思维拉回,木着一张脸问沙发上的人:“你是喝了不眠者魔药吗?”
“嗯?”闻溯撩起眼皮。
江逾白又瞄到闻溯正在看的那本书书名:“你一个理科生怎么喜欢看历史书?好家伙,还是宗教相关的。”
“不要一心二用。”闻溯冷漠道。
“我们演奏者手和脑子是分开的。”江逾白一边流畅运弓一边说话。
闻溯:“难怪琴声缺乏应有的感情。”
“……喂!”
江逾白一脸“你在说屁话”的神情,闭了麦视线回到按弦的手指上。
时间不疾不徐流逝,一小时结束,江逾白拖完最后一首曲子的最后一拍,放下琴弓,伸了个懒腰。
闻溯仍坐在沙发上。江逾白挪去他身旁,摸出手机问:“老板,时间到了,走微信还是支付宝还是付现?”
“都行。”闻老板回答。
江逾白打开微信划拉了几下,把手机递过去。
这家伙给的是收款码。
闻溯低头一瞥,目光上移,落到江逾白脸上,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两秒,点开自己的微信个人二维码:“加上。”
“哦?”江逾白挑眉。
据他所知,闻溯从来不会加“外人”微信——哪怕是一个班的同学,躺的也不是他的微信好友列表,而是申请列表。
“你打算让我以后每次都扫?”闻溯语调平淡。
“那肯定不能让老板累着!”江逾白飞速切到扫一扫,咔嗒扫上闻溯。
两人加了好友。闻溯转钱,江逾白装上琴准备离开。他打算去外面吃个饭然后回学校睡觉,但在楼下店铺被文叔拦了下来。
两位长辈听说江逾白要给闻溯拉一个小时的琴,就给他留了饭。江逾白不好拂了这份心意,吃完炸小黄鱼和糖醋里脊,临走时将把自己用过的碗筷洗好。
老屋里变得安静。
但不到半分钟,赵鸣宥顶着一头乱毛从卧室里出来,扒在墙上直勾勾盯着闻溯。
“我说,小江可不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啊。”赵鸣宥眼睛瞪得像铜铃,放出闪电般的精明,“你把他喊到这里来拉琴,还给钱,这是搞哪出啊?”
“做公益。”闻溯淡然翻过一页书。
赵鸣宥:“……”
“你知道小江喜欢你的吧?”赵鸣宥把脑袋往闻溯的方向伸了伸。
闻溯语气依然淡漠,“当然知道。”
他知道得可太清楚了。
江逾白这个午觉睡得并不踏实。琴房里不好睡觉,因此他来了教室,谁知班级里闹哄哄,好不容易眯着,又被人喊出教室。
离开座位前他打了个呵欠,上涌到眼底的水汽瞬间把眼皮蒸红,配上一张没睡够觉的丧批脸,仿佛不久前哭过一场似的。
“哥们儿,不就是告白被拒绝吗!用得着这么丧气?失恋这种事情,一个人一辈子总要经历个五六七八九十次,别太伤心了,啊?”教室外那人见江逾白模样,痛心疾首地揽过他肩膀拍了拍。
这人是江逾白的开黑队友,叫傅磷。
和江逾白一样,他也是常年游走在课堂外的学渣,中午上网时听到了点儿坊间传闻,趁着还没上课赶紧找了上来。
江逾白:“……我没有。”
江逾白动了两下,但没能把肩膀从傅磷手底下挣脱出来,被带着来到走廊栏杆前,面朝楼外的花园。
这个季节学校里没种什么开花植物,江逾白瞪着花坛里的草,草也瞪着他。
傅磷又在江逾白肩膀上拍了两下:“在哥们儿面前还用得着装?都听说了,你给他递情书但他没收。”
“……我是说我没有伤心。”江逾白扶了下额。
可人和人之间的悲喜显然不能相通,江逾白没有半点虚伪和做作,可这话在傅磷听来,还是成了另一个意思——“你都被拒绝了,难道还要继续喜欢他啊?”
傅磷是个大嗓门,语气不可思议,尤其是最后的“啊”,调子扬得特高。
走廊上那些匆匆去上厕所和匆匆赶往教室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朝他们投去注意力。
走廊墙上的白瓷砖映出闻溯模糊瘦长的影子,他转头看向角落,琥珀色的眼珠如若无机质玻璃一般,冷冷的没有分毫情绪可言。
片刻他皱起眉,眉眼间流露出某种类似做错事情后悔的神情,但太过短暂,难以捕捉。
闻溯敛低眸光又抬起,如同一棵树静静立在那,等起江逾白的回答。
但江逾白想着自己的Plan B,没有作答。
“兄弟,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我刚巧搞到了附中校花的微信,把她推给你?”傅磷在江逾白的沉默之中掏出手机:“哦如果你只喜欢男的,那他们校草的我也有。不如这样,你两个一块儿攻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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