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回国了吗?”
“下午到家了。”
陆伏成沉默片刻,还是问道:“为什么不上班了?”他在尽量克制,话里却还是带上了一丝隐约的责怪。
“比赛没拿到奖,我忽然觉得太没意思了。我做的工作太没意思了。”宋白轻轻道,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指。
陆伏成叹了口气,他的语气很轻,可揪的宋白发了疯似的疼。他的成成语气疲惫痛苦,陆伏成说:“你怎么越长大还越不懂事了呢…”
宋白眼眶干涩,他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两个人头一次相处中会出现如此大面积空白的沉默。
还是陆伏成先开了口。
“我无论怎么样养你都足够了,但是阿白,你今年才十九岁,时间久了,你会把自己闲废的。你打算好的事情我不逼你,要不我给你报一个随便什么课程吧?或者你出去散散心?”
“不用了,我只想休息一段时间。”宋白想了想,还是道:“等你回来我就再找个工作好不好,你别逼我了。”
陆伏成语塞。
“…你最近忙不忙,记得按时吃饭,别忘记戴帽子和手套…对了,你冻疮有没有复发啊?”宋白转移开话题,陆伏成的误解让他有些怕。
“我都挺好的,项目到了中后期,比之前忙一些…我先挂了,工地有事。”
宋白一直在等陆伏成问自己的情况,哪怕并不会改变什么,可他也希望陆伏成会告诉他要保护好身体,好好吃饭,告诉他自己是被想念着的。宋白没想到话题终结于此,他只能干巴巴地说:“哦,好啊,再见。”
电话挂断。宋白捏着自己的手指,一阵恍然。
他好像已经慢慢开始失去很多东西了。特别疼,仿佛是心上的一层遮风挡雨的硬壳被硬生生的揭开了,柔软的血淋淋的肉袒露在外面,被碰一下是胜过以往百倍的痛。
这痛,脸上是看不出的。他就像一只表面完整的苹果,内部早已腐朽破败了,但人们还是只关心他放在那里看起来仍是赏心悦目的。
第29章
陆伏成好像确实比以前要忙,宋白收到的信息越来越少,有的时候宋白甚至以为自己又忘了把手机开声音。
宋白何尝不知道他伤了陆伏成晶莹剔透的一颗心,只是事到如今,他连解释和道歉都羞于启口。宋白初遇挫折,便独自扛上了这么重的包袱。
他没有胃口,吃的更少,直到季随云都发现了异常。
那天季随云揽着宋白的身子,没有动,反而是稍显温存地在宋白身上摸了又摸,从脊背滑到腰,又数着肋骨一样抚上胸膛。
“你不用再瘦了,”季随云的眉头微微皱起来:“有点硌人。”
宋白倦倦地趴在季随云怀里哑哑地应了一声,他嗓子有些不舒服,现在格外渴望能有人递给他一杯温水。以往床头总会凉一杯开水,陆伏成抱完宋白之后会端给他润润嗓子,他动作总是很稳,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亏欠了宋白许多。
季随云瞥到宋白的眼神,他很讨厌宋白在他身边的时候走神,像在追忆怀念,眼睛里总笼着淡淡的东西。季随云可以让宋白听话,可做不到让宋白不去想别人,没法逼他时时专心。
季随云头一次蠢钝下去,他的念头灵敏的休止住,没有过多的深思——为什么会在意宋白不开心。
“出去。”季随云推开宋白,扯过扔在床头柜上的绸面浴衣,只是随意的往肩上一搭,肩后隐隐探出来一些燃烧的黑火。
宋白知道今晚到此为止了,季随云从那五天之后没有太折腾他,还算比较正常的,只是宋白感觉体力明显比不上从前,跟季随云又是一件特别耗费心力的事。
宋白垂着眼睛起身,笼着单薄的外衣退出去,他还有时间嘲讽自己像深宫内苑被皇帝招幸的嫔妃,不堪入目的卑微低贱。
他应该去睡了,但渴的受不了,轻手轻脚的拿着玻璃杯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接了半杯。
宋白拿着杯子转身的时候看到季随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门,正抱臂倚靠在门边睨他。宋白被吓了一跳,杯子没拿稳,重重在脚下摔成碎片。
宋白连忙蹲下去,慌手慌脚去收拾,他实在是被季随云吓怕了,这会儿只顾得到道歉,甚至用毫无保护的手去处理碎片。
“别动。”季随云道,快步走了过去。宋白不敢乱动了,他咬住嘴唇慢慢垂下眼睛,等着季随云的责骂。
“笨死了,”季随云像揪一只猫一样按了按宋白的后颈:“站起来,别碰到碎片,明天找个人来收拾。”
宋白慢慢走出厨房,他不感谢季随云难得的好心,只是有些可惜那杯水。
季随云看了他一眼,走到饮水机边摁了几下之后:“不要喝冷水,你自己等水开,我去睡了。”
宋白愣愣地看着他,许久才点了点头。
季随云走到门边,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后天晚上有局子,你跟我一起去。”
正经的饭局,临近影视黄金时间的春节档,大批制片人和导演在拉投资拉班子,都指望着能让季随云松松口批点钱。不过要说正经只能勉强算谈的事情正经,多少等着上位的二三线小明星坐在桌尾最外围,眼睛扫到公司高层,冒的基本上都是狼光。
这种场合季随云很少带情人过去,就连刘思哲都不敢抱希望,因此连问都没敢问过。这年头最怕就是自作多情的,稍微得宠一点就自诩正宫娘娘。所以季随云肯带出去提点一下挡挡狂蜂浪蝶的在外人看来都能算得上人物,是季总用了点心的人,可季随云偏偏没意识到。
宋白也受不了这般荣宠。他只感觉到了无地自容的恐慌和尴尬。他和季随云的关系来自于胁迫和暴力,为什么要装作其乐融融的一起出去?又或许季随云得意于将他言周教妥当,要拿出去给别人鉴赏亵玩。
宋白还记得茶馆外摸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惊惧的让他做了一夜噩梦。
宋白没等水开,回到了卧室,渴了一夜。
他什么都不敢去问季随云,吓得夜里咬着被角轻声哭泣。宋白想陆伏成,可他越想心疼的就越厉害,这时他就狠狠地拧自己的手臂来转移痛感。早上起来时,手臂青紫一片。
季随云上班之后宋白忍不住给陆伏成打了个电话,响了半天才有人接。接的人却不是陆伏成,是个男孩子的声音,北京口音,张扬跋扈四六不忌的态度:“谁呀。”
“…我找陆伏成。”宋白的脸色苍白:“你是谁啊…”
那人不理他了,扯着嗓子喊:“陆哥,你电话——!”
宋白等了一会儿,小锤子在心头上生敲,幸好隔着电话,不然他不知道要在外人面前失态到何种地步。
“他忙着呐,不是我说,您哪位呀,和陆哥很熟嘛。”
宋白也就是对陆伏成窝里横,他几乎对谁都是温和柔软的,可此时他竟想高声嘶吼:“你不许叫他陆哥,你不许拿他电话。”可宋白什么都没说出来,默默地挂了电话。他已经懦弱如此。
陆伏成的电话下午回过来,他解释了一番,上午他确实在忙,老板的小儿子使坏摸走他手机。陆伏成还是老样子,不管事情始末,也不管是谁的错误,只要是让宋白不开心的,他通通认错。
“没关系,没关系。”宋白这样说,是在对陆伏成说,也是在劝慰自己:“是我不对,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我不应该…”
“阿白…”陆伏成打断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家孩子从来都是倔强的,没理都要争三分,怎么要到抢着道歉的地步了。没接宋白的电话,就是自己的错。
“哥,你不要不喜欢我好不好。”
陆伏成心里一痛,无知无觉地落了泪。
宋白很少叫他哥,小的时候父母怎么哄都不行,他坚持要娇声娇气地叠声喊成成,鼻音又软又糯。
转眼间,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会患得患失了,会让人猜不透了。可陆伏成还是会为他揪心,他低声叹气:“我死了都不可能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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