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无非也就是寒门子弟一朝得权暴发了而已。
武将出身,暴发户~怪不得规矩这么乱呢。贾瑚整个人都萎靡了。
倒不是说世家子出身的贾瑚就厌恶寒门,认为寒门耻辱,正相反,世家虽大多自认比寒门子弟高出一筹,但对杰出寒门子却还是极为拉拢,绝不会固步自封,毕竟多年来,皇权与士族就是死对头,士族的存在大大影响了皇权的集中,多数又能为的君王都会选择提拔寒门子弟为其效力,寒门子弟那么多,光靠着世家子,拿什么跟皇权斗?因此虽然明面上世家与寒门水火不容,但知情的都知道,每代世家,都有提拔施恩杰出寒门子弟。且注意,这样的范围,仅限于寒门子弟中的出众人物!不得不说,百年传承世家,自有其出众之处,不管才学气度,规仪礼范,人脉世交,为人处世,生活习性,从小被家族教育的士族自然与寒门话不投机地多。
只是自隋建立,隋文帝隋炀帝就致力于打压士族,提拔寒门以稳固皇权,科举制让士族与寒门之间的矛盾空前激烈起来,贾瑚身为世家子,自然不会站在寒门这边。更不要说,贾家,实在没让他看出有什么前途来。
他虽受伤出不得房门半步,可是陈妈妈和蕙芝却是极能干的,还有个丫头叫青儿,耳目极光,偶尔他装睡听她们说着府里的闲话,再有前面看到听到的,很容易就明白,自己这一大房在府里,却是没什么地位的。贾代善贾母极为偏心二房,认为二爷贾政善读书又孝顺,比之平庸无能的贾赦号上千百倍,贾瑚虽比贾珠大上半岁,却远不及贾珠来的聪慧,贾珠自小喜欢读书,被认为继承了贾政好读书的性子。贾瑚贪玩,最不耐烦坐在书桌前面,很自然地就被认为果不愧是贾赦的儿子,一看就是没出息的——瞧这次就知道,贾代善很提早就大好,却根本不提来看自己这嫡长孙一眼……这要不是时下注重长幼有序,贾代善也知道轻重,给长子长孙面子,只怕贾母的心都能偏到天边去。即便如此,贾代善的偏心也是很明显的。而就贾瑚看到的,这个贾政,似乎也认为,自己比贾赦出色,看不起哥哥庸碌无为。至于有没有觉得自己哥哥不配继承国公府,那就不知道了。
可仅止于此,贾瑚就知道,要再这样发展下去,荣国府绝对讨不了好。长者偏心,幼弟心存不满,长兄对父母兄弟也心存怨怼,大家族的人心早就已经散了。看下人就知道,贾瑚屋里亲信多是大奶奶陪房,家生子大多都是些三等粗使丫头,人才品貌,都属一般——这要是真懂规矩的人家,长辈还不赶紧把身边最出众的人物放到嫡长孙身边悉心照顾,也好叫自己放心?由此可知,贾代善贾母虽也关心这个长孙,却不是最上心的,下人只看着权利最高层的脸色行事,看他们如此,对大房还不轻视几分?这就埋下了祸根。贾瑚可以断定,贾赦定不是像表面一样对父母偏爱弟弟无动于衷,正相反,他是把怨恨埋进了心底,现在有贾代善贾母压着自然无所谓,可等他们去了,贾赦头上再没人压着,他能就那么放过贾政?更叫贾瑚有新的是,贾赦似乎被自己父母的态度伤到了,自己也认为不如弟弟,听陈妈妈说,他出生时,贾赦还会去书房看看书,跟着世交朋友一起骑马聚会,拓宽人脉,到如今,书房也就是他红袖添香的地方,聚会亦不过是些酒肉宴席罢了。
而贾政呢,深信自己比大哥出众,又得父母信任看重,子女亦比哥哥的出众,偏只因晚出生了几年就永远摸不到荣国府的爵位,甚至将来分家时,按照时下财产分割制度,也是嫡长子的大哥能多占家产,自己要能分个二三成已经算好了,这还得是大哥宽待才有的——这叫他心里怎么好受?他就不会想,如果自家大哥没了,那是不是这爵位就能落在我身上了?他会不会像,大哥这般纨绔,将来荣国府落在他手上,定会衰败,只有自己,才能让荣国府发扬光大,自己、才是最合适接掌荣国府的人?
兄弟离心,各有算计,荣国府,根基已经开始溃烂,贾代善自诩聪明,却对此毫无所知。贾母更是从没意识到这一点。贾瑚可以断定,就这样的荣国府,撑不过他这一辈。
等着他长大去改变这一切?且不说等他长大要多少年,只要贾代善活着,向来偏心的他能看着他帮着贾赦把贾政打落泥底?只要还有偏心的贾代善还活着,一个孝字压下来,就注定他们大房得被二房压得死死的!
贾瑚这会儿还没完全适应现在的身份呢,更不要说对贾氏一族有任何的归属感,惯来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哪受得以后要被二房压制的羞辱。原先的精神头登时散了个赶紧,躺在床上,每日恹恹的,或出神或发愣,话都少了。
陈妈妈劝了几次,可她是把贾瑚当成了个孩子在哄,贾瑚哪能理她,自顾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哀声叹气,寻思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陈妈妈无法,只能私下里和蕙芝讨论,认为贾瑚怕是在床上躺久了心里腻歪,还特地托了人从外面买了些野趣的小玩具回来给贾瑚,大多是些面具玩偶之类的,贾瑚不过瞄了一眼,就再不想看了。陈妈妈蕙芝又编些有趣但明显是骗小孩的故事来逗贾瑚,贾瑚这次比较干脆,看她们一张嘴,直接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几次下来,陈妈妈蕙芝也就不说了。没奈何,最后陈妈妈蕙芝也只能跟上面说,是不是再请太医过来看看,贾瑚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太医很快就来了,倒是陈妈妈蕙芝惊讶了贾赦竟然也跟着一起过来了,一时忙忙又让人沏茶伺候他坐。贾赦对太医很客气:“孽子不肖,一月里竟劳烦王老走了这许多遭,实在惭愧。”
王太医捻须笑笑:“我本就是太医,诊断开方本是分内事,大爷实在可气了。”抓过贾瑚的手细细探过脉,又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哥儿最近睡得可好?吃饭可香?”
说起这个,陈妈妈就面带愁容:“也不知怎么的,这些日子哥儿吃得不比前头多,少少也就半碗饭,前头可能吃一碗呢。有时我守夜,晚上几次发现哥儿睡得不安稳,问他他也说没什么。可平日里除了精神差点,着实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贾赦浓眉一拧,视线在贾瑚身上打了个转,问王太医:“王老您看……”
王太医心里有了数,闻言安慰道:“大爷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儿,只怕是这些时日哥儿一直躺在床上不得下地,憋得狠了。等过两日再好些,哥儿能下床走动了,指不定就好了。”又对陈妈妈道,“可是一直在给哥儿滋补?还是停了吧,哥儿年纪小,伤又才好,稍微滋补确实有助恢复,太过了反倒不好,虚火上升,孩子脏腑存着火气,精神头自然就差。”
陈妈妈慌忙答应,跌足懊恼:“看着哥儿躺在床上,我心里直担心得慌,先头太太说给哥儿炖些补品,我一时没了章法,倒是天天给哥儿进补。我才说呢,前头哥儿伤口还没结痂的时候精神头正好,怎么现在结痂快好了,反倒精神不振了。”忙忙给贾赦请罪。
贾赦也不过给了她些脸色,倒没怎么罚她:“小子贪玩性子,被拘得狠了,与你有什么相干,至于补品,就此停了吧。”一边请王太医开方子,“不求他快好,只稍微调养就好。”
王太医欣然答应,由蕙芝引着去厅里开方子去了。贾赦冷眼斜着贾瑚,哼了一声,喝道:“珠哥儿是何等聪明伶俐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身为哥哥,不过几日养伤躺在床上不得下地玩耍,倒养出这一身的毛病来。精神不旺,吃不下饭,就因为不能出去玩?没出息的东西!”
贾瑚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躺在床上,半垂眼帘,做着听训状,心思却早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贾赦益发恨铁不成钢,怒气冲冲道:“总是这呆头呆脑的模样,怎么就不多学学你珠弟弟,但凡你能有他半分聪明劲,我也去庙里为菩萨塑金身酬谢去。”
这话实在刺耳,贾瑚何曾听过,当即止不住一股气从脚底直升到了脑子里,只不过还残留着一丝理智,才没叫他当场发作起来。你现在的身份是他儿子,才三岁多的孩子,被说两句就被说两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被比作还不如个三岁孩子嘛,没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贾瑚拼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却不知,小小身子因为这个,都轻轻颤抖了。落在别人眼里,又有了不同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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